一曲红尘念相思,相思多年少,莫相饶,不知情,红尘多纷扰,望来忧,酒千亭,未见风声起。
只叹年少,看罢,方休。
——念红尘
我见我的时候是在前些年月,那时我还小,少不经事,他就站在一个镜子面前,双手叉着腰对着我哈哈大笑。
后来有一次我哭了,我躺在迷雾里,想着就这样陪着我的娘亲,是他抓着我的手,他说我不能倒下,我倒下了,他也就没了。
……
从那天起父亲突然对我变得很冷漠,他让我拿着手中的一把刀,把我带到了庄里的地牢。
那简直就是一个地狱!
我还很小…很小,我的力气也不是很大,我的身高也很矮,但是我握着这把刀,真的……真的杀了很多人。
地面上流了很多血,暗红色的血迹布满整个土墙,干枯的草堆上躺着一具半仰着头的尸体,尸体脸上生前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怎么可能杀的掉他…明明他才是大人,我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我看着手里的刀轻松的扎进这个秃子左腿,然后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让我下意识在他吃痛弯腰时,屈膝顶肘,把秃子的整个下巴往上顶飞。
秃子脑袋昏昏沉沉的瘫在地上,我上前刺进了他的心脏,鲜红的血液喷射到我的脸上,我心里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就是我的天赋吗?
我拥有超出常人的力量——
我拥有超越寻常武者的战斗意识——
我拥有有一颗冰冷理智的心。
这样与众不同的我,注定被整个家族寄予厚望。
……
后来他握住我的手,说要来这人世间走一遭,我毫不犹豫,我同意了。
其实——
是我让他看到的人间盛景,看到繁华深处,烟火人家,让他明白这具身体到底是多么适合习武,让他听到周围无穷的赞美。
我累了,他代替我好了。
抱歉,让你进入我的地狱,是我隐瞒了你。
好累,我先睡了。
——
在父亲冷漠的眼神里,我一直杀,一直杀……
他说不能浪费了我的天赋,他说如果想要报仇,那就需要有干掉他的底气。
是的,我恨他。
如果不是他年轻的时候太过张扬,何至于招惹来这么多的敌人,我的娘亲又怎么会死……
我恨他!
我恨他!
我恨他!!!
我在心底里呐喊,但我明白,我永远不会把刀抵在他的心口上,这世间悲伤的事已经很多了,没必要再在我眼底上演一涂。
——
路川明吹着天上来的晚风,他额前的发髻被挑起,斜斜的飘在他的脸上。
明月很亮眼,岁月也是。
路川明痛饮一壶美酒,然后苦笑一声,眼泪差点流下来,他看不清黑夜里远方的山,在那喃喃低语:
“娘亲,我自己也差点记不得是几岁了。”
他躺倚在高阁瓦楼之上,他醉卧在屋檐参差之间,天气转凉,他被晚风袭了脸,已渐渐忘记今日的事情。
只不过——家主们,应该都把人手准备好了吧!
娘亲。
明天,待我看场大戏,就去寻你。
路川明翻了个身,将自己埋进光的暗影里,他的眼泪终究没有落下,不知何时,他早已习惯如此。
——
在路川明思念着他娘亲时,在山上同样也有个男人在月亮下,缓缓打开了画着那名女子的画卷。
夜色漆黑如墨,唯有那间书房灯火常亮。
一幅画卷被他小心翼翼的摆在书桌上,这个男人脸上的胡须已经有好几日没剃,他的双眼通红肿胀,静静的看着,他伸出一双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画卷上女子的容面容。
男人轻声低语:“小景,川明的身体好了,你不用再为他担心,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照顾好他!”
风吹散了厚重的云朵,穿过片片竹林,扇动了长廊上的风铃。
一路上越过了书房外的窗棂,轻轻走到他的身前。
桌上的画卷被风儿掀起一角,好像画中的人儿在笑。
——
隔日一早,太阳照常升起。
暖阳驱散了连日以来的寒风,城里的百姓早早的张开了摊子。
街道上各样的叫喊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客商挑着手里的货物,朝市集赶去。
“卖糖葫芦诶!酸甜又好吃的糖葫芦!”
“羊肉泡馍!新鲜的羊肉泡馍!昨晚连夜宰杀,味道正宗!快来尝尝!”
“豆油汁,热乎的豆油汁!”
……
或许是除夕刚过,新年的气味还飘散在空气里未曾散去。
街上冒出头来的小孩们欢跳着在人群里打闹,他们幼稚的小脸上嘻嘻笑着,身上穿着缝补过的‘新衣裳’,手里拿着昨日未曾放完的竹鞭炮仗,一个个在人流里穿行而过。
他们拿着手里的炮仗,瞅准一个个较为空旷的地方,然后就猛然将竹鞭炮仗往地上一扔。
一时之间,街边炮仗的炸响和掉落的竹屑在天空之上漫天飞扬,行途之中采货做买卖的大人们的怒喝声也随之响起。
但欢声却不会停止,在这样一段难得的日子里,大人们也同样卸下了身上劳重的活计,一脸放松在路上闲逛。
途中哪怕是碰上几位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也会露出笑容,相互之间打声招呼,嘴里大声问个好:
“新年好!”
……
天空露明后,路川明从屋檐上落下,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貌,一边晃晃头走在路上,一边运转内力驱散身体里昨夜残留的酒气。
漫步走在街上,路川明眼里含着笑意,一路上各个摊上不同的香气扑鼻而来,肉眼可见滚烫的蒸汽云翳上天,大锅内翻滚的肉沫在浓汤里噗嗤响动。
让他看了也忍不住喉咙一动,犯了馋,但路川明可是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的,现在吃了这些吃食,后面怎么办。
到时候坐在张二爷的摊前,难道就一个劲儿的跟他扯闲篇?
所以路川明现在只能忍着,但是他的脚步却快上几分,心里暗自说了一声:眼不见为净,鼻闭气不香。
现在天气渐渐转温,但冬天里的积雪还未曾完全融尽。
路川明走出一段长路,从东城门走到了西城门,墙面上还泛着点点白霜。
此时他体内的酒气已然散去,头脑也完全清醒了过来,眼前的事物分毫毕见,深吸一口气,还能闻到地面上泥土的芬香。
在离城门外数十丈远处,路川明特意抬头向前看了一眼,只见平日里便肃正的守卫此时更是严厉了几分,他们手中紧握着兵刃,兵锋上反射的亮光耀人眼芒。
一众甲兵在城头巡逻时,眼里还时不时闪过一抹罕勇之色。
他们浑身上下将杀意暗藏,目光巡视四周,凡是看见任何可疑之人都会暗暗做个标记,一夜之间,整座城悄然间已紧张起来了。
路川明点了点头,看来他们都已准备好了,只看今晚,那些外来的势力势必会迎来一番清洗。
到时候,这人间想必又会多一场说与他人听的‘故事’。
只稍稍看过后,路川明很快便转身离开,西城边大街上的行人们此时还穿着大红的棉袄,他们一个个将自己紧紧裹住,身形臃肿的走在路上。
路川明看着路边衣着朴素但脸上笑容满溢的人们,他的心情也不由得欣喜了许多。
同路边几个小时候认识的大爷大妈打声招呼后,他径直向前而去,很快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便映入他的眼帘。
路川明满脸笑容,像是碰见了一位多日不见的故友,他快步上前,一屁股坐在了一个煎炸油饼摊子的座位上。
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路川明朝正在摊前煎炸油饼的中年憨厚汉子打声了招呼,脸上笑意满满,嘴里喊道:
“张二爷!给我来两张油饼,一碗羊肉汤粉,再来一杯豆汁儿!我饿了!”
“哟,是川明啊!怎么今日肯从山上下来了,我好久没看到过你了!”
在摊子上煎炸油饼的张二爷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有些好奇的转身看去。
见着是路川明坐在那,脸上有些许意外,等张二爷反应过来后,眼神里露出几分埋怨。
张二爷嘴上不得闲,脸上却笑呵呵的看着他,真是好久未曾见这小子了,想念啊!
路川明听到张二爷嘴里的埋怨,也是苦笑一声,无奈的对张二爷解释道:“爷,不是我不想来看你,那时你不知道我的情况吗?身子都半残了,实在是行动不太方便。”
“不方便怎么了,不方便你就来不了了!想来就来,难道二爷我还会嘲笑你吗!”
张二爷站在原地默然一会儿,干脆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一脸怒容的瞪大着双眼看着他,然后径直走到他的身前,转而一脸慈祥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嘴里轻声道:
“孩子,在外面你受苦了,这些二爷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是,你想吃油饼时我还是能给你做一个,在这里你别怕什么麻烦,难道二爷我还给不了你一顿饭吃吗!”
“嗯,二爷我明白,想吃了就来找您,不怕麻烦,但是我的胃口是真的很大,恐怕半个月就能把你吃穷!”
“嘿,你小子!”
张二爷气笑一声,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 来了个咚咚响。
“哎呦,二爷你干嘛打我!”
路川明摸着脑袋,一脸幽怨的看着张二爷。
不过不一会儿,他的笑容便露了出来,只不过这张如此纯粹的笑脸恐怕此生都再难有,只有面对这城中的人,面对周围自幼相熟的长辈,他如此真诚的笑容才不会在离开前消失。
毕竟他的未来,是更远的地方。
……
两人聊的尽兴,时间已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张二爷欲要与路川明多互诉一下衷肠的时候,路川明的肚子里却咕咕一叫。
路川明一时愣在原地,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对二爷说道:“您老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见路川明开口,张二爷不由得重复了一句,站在原地思考一会儿,两人浑浊的眼睛随着路川明肚子里的叫声愈发清晰。
最后路川明的视线不由向着不远处的香气看去,张二爷往那一瓢,终于看见了自己身后的摊子,他的表情顿时一变。
嘴里大喊一声:“我的饼!”
滋滋的热油上有一点点黑色的烟气冒出来,张二爷连忙上前,抬手将那张烧焦的油饼给铲了出来,迅速丢进了一个草篓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