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安面上笑容一滞,怎么才三日不见,就又碰到这个人了,她心中并不想与这种老谋深算的人过多交往。
况且,此人还是手握重权的当朝丞相。
吴方池也识得此人,不过不是在皇宫,而是在大理寺。
这人曾来大理寺送过一个疑难案件的量刑文书,他躲在帘子后看到,平日一贯自傲视人的爹爹,对他竟也卑躬屈膝、柔声下气。
之后才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个明明年纪看着并未比他大多少的男子,竟就是当朝丞相,傅寻。
沈时安虽然心下不情愿,面上还是不敢怠慢,立马挂上标志微笑,坐于对面。
吴方池见傅寻叫沈时安过去,心底讶然,但想到前几日亭渊阁与丞相府一同前往林州处理恶俗事宜,便又了然。
傅寻见女子过来,收起原先慵懒姿态,坐起身托腮看向对面的女子。
“沈姑娘今日着实好看,我都移不开眼了。”
他好似注意到沈时安身侧的一道凛冽目光,将视线转向萧述道:
“哟,肖二...哦不,萧公子,林州一别,我倒也是很怀念与你对弈的时光,尤其是临行前那一晚。”
沈时安的目光在萧述与傅寻两人间来回审视了一圈,觉得这二人关系很是微妙,仿佛刻意隐藏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吴方池心里也觉一团浆糊,他看向丞相大人与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男子,又看向沈时安,觉得更是错综复杂,索性便不管了。
今夜可是结交傅大人的大好时机啊。
他立马低头对傅寻作揖道:“早闻傅大人盛名,在下一直没有时间亲自登门拜访。”说话间又将自己的身份与理想抱负介绍了一遍。
傅寻侧头看向他,点了点头。
吴方池见傅寻冲他点头,内心顿感欣喜。
此前一直听说傅大人冷面无私,不近人情,如今看着他对萧述和沈时安笑眼盈盈,又对自己亲切点头,看来传闻还是当不得真的。
傅寻大人虽然身份显赫,但丝毫没有架子,反倒亲和友善。
他趁着船舱内小二上菜之际,忙给傅寻斟了一杯酒。
沈时安见傅寻好似并没有什么事要同她说,遂问道:“傅大人,请问朝廷此前允诺的赏赐,何时兑现呢?”
傅寻知道沈时安问的是关于林州请托信上答应赏赐五百两银子的事情。
他抬手也给沈时安也斟了一杯酒,回道:“年关将至,按惯例朝廷会在行宫举办冬宴,专门发放赏赐,届时会邀请亭渊阁参加的。”
沈时安内心默默盘算,眼下离年关还有月余,她现在身上可是身无分文,不会还要一直靠萧述接济吧。
她轻蹙双眉,无意识咬着手指。
萧述见她此番神情,在她耳边低声道:“不用担心,钱的事,我来解决。”
沈时安蓦然抬头看向萧述,眼神充满感激之色,内心又将慷慨大方、视金钱如粪土之类的词语在萧述身上夸了一通。
傅寻见对面二人动作,不知怎的,有些没来由的烦闷涌上心头,霎时忘了刚刚想说的事,开口问道:“沈姑娘若是缺钱,我这倒是一桩差事。”
沈时安好似被看破一般,立马端坐起来,不自觉抿住嘴角。
她并未开口,但此时的神态动作已点明她目前的窘境。
傅寻面上一哂,此前只觉得亭渊阁籍籍无名罢了,原还是个一穷二白阁。
吴方池也开口道:“沈姑娘,你要是需要帮助,我还存有些零花钱——”
还未说完,便被傅寻打断道:“不必。”
他看向对面的女子,幽幽开口道:“如若事成,三百两白银,沈姑娘可愿接?”
沈时安心头猛然一动,忙问道:“是何差事?”
傅寻轻笑:“明日来我府上,到时告知你。”
沈时安心道,三百两白银,不愧是丞相府,果然财大气粗。
又想到年关将至,挨家挨户都忙着过年,即使有事务纠纷也大都拖到年后处置,亭渊阁这段时间大概是接不到什么委托的。
她正欲答应,忽感到身旁有人在轻拉她的衣袖,便侧头去看。
萧述正神色凝重地看向她,微蹙眉头,冲她微微摇头。
沈时安不明所以,总不能一直朝萧述借钱,就算萧述不在意,她自己也会良心不安,如今眼下有这等好差事,自然是不能错过。
傅寻看着对面二人,勾唇道:“萧公子大可放心,我可舍不得让沈姑娘做危险的事。”
“好,希望傅大人言出必行。”沈时安将酒杯中的甘露一饮而尽。
傅寻笑道:“沈姑娘是个爽快人。”
吴方池见此番景象倒并未察觉什么,只觉这个沈时安能够入傅寻的眼,果真是有几分本事。
他见菜已上齐,便开始招呼身旁三人用餐。
画舫上的琵琶女正演奏着清新淡雅的乐曲,如玉盘珠碎,悠扬婉转。
吴方池内心感到极大满足,他一直想结交有志之士,没想到今夜全碰上了。
许是因着喝酒的缘故,他的话变得比平日格外多,从国家时事谈到边疆形势,又谈到人生理想与家长里短。
直到快接近戌时,才相互道别离开。
冷风簌簌,沈时安坐在回程马车中,她不自觉地披紧身上的披风,见萧述一直沉默不语,忍不住开口问道:
“萧述,你不是说出来陪我散心吗,怎么现在一直闷闷不乐的。”
萧述看向她,语气隐隐有几分愠怒:“你为何答应他,你不怕他...”
沈时安面色一怔,他原是在气这个吗,就因为她没有听他的话,答应了傅寻。
他就算是爹爹的故人之子,又向来对她很好,可又有什么资格来管她。
沈时安心中也不自觉升出几分怒火:“我怕什么,怕他谋财害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已经帮我够多了,我不想一直欠你的人情!”她眉头微蹙,语气明显带上怒意,言罢后便将头偏向一侧,不再看他。
萧述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
明明,他只是不想让沈时安去丞相府,不想让她见傅寻,更别说,傅寻此人深不可测,又知道他的身份。
况且,欠他的人情,不好吗?
他承认自己的确存有私心,但他更担心沈时安在傅寻身边,会出什么意外。
但他又何尝不知道,沈时安自小便有自己的想法,不喜别人去干涉她的决定。
他虽担心她的安危,但他更担心,自己的行为会遭到她的厌弃。
见她依旧不看自己,萧述垂下眼帘,轻声道:“对不起。”
沈时安一愣,她原已生出这几日,或者至少今夜都不再理萧述的想法,没想到,他竟这么快就跟她道歉。
她面色一软,眼眸微闪,正欲说些什么,却猛地被萧述一拉,跌入他的怀中。
身后,一根箭矢赫然擦着她的头发而过,“咣”的一声打在她原先坐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