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尴尬,其实说开了也就顺理成章地滔滔不绝了。
玛丽.凯利斯女侯爵的反应则一言难尽。
她比谁都难接受黄昕鹤就是安贝尔女王的这个事实。
倒不是说玛丽.凯利斯更缺乏想象力,或是她守旧固执不肯接受新事物,实在是安贝尔在她心中是女神般的存在,而黄昕鹤却只是她曾经一个还算认真聪明的年轻女秘书。
要是真的,这太让老脸挂不住了。
其实,要在五十多岁时面对自己十岁时倾慕崇拜的人,本来就是一件尴尬的事。
黄昕鹤倒是不怕她不信,她只是自己也尴尬,但随口说两件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的事还是可以的:“……呃,玛丽,你还记得那个毛线兔子吗?我给你织的,织得挺差的,好多针都织错了,弄得坑坑洼洼的,黑玛瑙眼睛,耳朵有点一长一短的……你有一次不小心掉在壁炉旁边,烧掉了一只手和一只耳朵,你哭了好久……对不起,我当时答应要重新给你织一个,但是……我后来看不见了……”
玛丽.凯利斯一怔,低声说:“……你,看不见了?”尾音略尖,微微发颤。
她比其余人表现得都更心疼她。
虽然她早就不是那个脸胖嘟嘟,扎着蝴蝶结的可爱小姑娘,而是在岁月里不得不磨砺得如钢铁般坚硬的女强人,她已经暮年将至,已经足以做那时候的小姑娘的奶奶,已经被人间这数十年磨得心脏麻木了,不那么容易动容或动情……但她声音还是微微颤抖了。
黄昕鹤突然就有点想哭。
她比面对旧日这些同伴们倾诉时还要容易动情,她的这几个伙伴都太强了,而且他们是男性,更受得住痛流得起血,他们也许也心疼她,但却是有点居高临下的心疼,是因为她不但曾是个年轻美丽的少女,还和他们并肩作战感情深厚,才得到了这种偏袒般的心疼。
所以,她诉说时的委屈也是受了伤回去见到家长或哥哥般的委屈,甚至还有点心虚,怕他们责备她擅自逃避,不信任他们。
但玛丽不同,她是真心心疼她,比感同身受还要强烈,是因为把她放在心尖上,容不得她受一点苦的心疼……是孩子对母亲,是狂热的粉丝对偶像的心疼。
黄昕鹤就泪点顿降了。
在座的男士们本来就在她对着铁娘子说毛线兔子时有点一言难尽,此刻见她竟然还有点泪汪汪的苗头,顿时有些受不了了。
能言善辩的佩尔勒立刻截断她的话,替她简要描述了一番:“……是的,是作为丰饶祝福的代价,还损失了记忆,并且她在丧失视力后遇到了只可能来自最亲近者的袭击……现在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亲近者,就是洛斯特。……安贝尔则在朝不保夕之下寻求提拉斯贤者的帮助,被送回了她原来的世界,现在这个,是她在原来世界的身体……”
关于“原来的世界”免不了又要解释许多,但玛丽.凯利斯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和现在息息相关的关键处:“怎么能确定洛斯特先王就是袭击您的人呢?”
于是又得把火山一行的事,捷尔特罗斯为了救她耗尽力量陷入昏迷,以及她原来的身体被黑暗气息操控,现在却被这样操纵在王室手里的事情一一说清楚。
凯利斯女侯爵就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捷尔特罗斯,显然,她和秦屹一样,在考虑这件事是捷尔特罗斯故布疑阵,自导自演的可能性有多少。比起她同样怀有深厚感情的洛斯特,她感情肯定更希望反派是捷尔特罗斯。
但无论如何,王室和黑暗之书有关这点是洗不白的,所以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只还是有点苦恼,难以不介怀地说:“我真的不明白,洛斯特先王为何一定要这么做?他袭击您是为了什么?您明明连王位都禅让给他了。”
黄昕鹤沉默了一下,说:“不知道,但我感觉还是应该和黑暗之书有点关系。”
佩尔勒也有点疑虑地说:“黑暗之书当时由捷尔特罗斯放置,然后提拉斯进行封印,洛斯特并没有机会碰到……”
“后来应该有少许气息泄漏。”黄昕鹤说,“提拉斯力有不逮,封印不完整。……黑暗之书非常擅长引诱。”
说完,她沉默了会儿。
她又一次想起尤利安。
擅长引诱的黑暗之书,不可靠的临时封禁盒,心灵有裂隙的残酷少年,流落到了王宫的她的身体……今天,她能见到那个少年吗?
再见到,他会是怎样的模样?
凯利斯女侯爵虽然被说服了,对于王室的忠诚受到了动摇,但是她坚决不肯留在猎宫,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想被排除在外,与其说我是哪一党的忠贞党徒,不如说我坚定于我的信仰和理念,我只站在真理和正义一边。我要跟你们一起去,只要证明你们说的是真的,我不但不会成为你们的阻力,反而会成为助力。”
“而且,我们也不会阻止你们进城。”
捷尔特罗斯冷淡的眼神投在她身上。
毕竟是多年的老对手,虽然捷尔特罗斯没把她放在心上过,但对于一个对自己充满敌意的人,显然也不可能以德报怨,捷尔特罗斯同样不信任她。
佩尔勒的微笑之后也带着审视。
唯有黄昕鹤带着赞赏和温暖的笑意注视她,玛丽长大,渐渐衰老,但她果然长成了自己该长成的模样,她幼年时就比一般同龄人坚定正直通情达理,长大后果然道德标准高得像一位真正的骑士,忠诚,庇护弱者,坚持正义……但当她面对真相时,也能保持初心。
一老一青年两位女性隔着漫长的时光对望,彼此都笑了。
“让他们跟去。”黄昕鹤说,“我相信玛丽,相信凯利斯家族的荣誉。”
秦屹也终于开口说:“一起去吧,留在这里反而容易被别有用心者利用。……也许,我们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最终大家听了黄昕鹤一言拍板。
她骨子里一向是个温柔的人,也不乏宽容恬淡,很少要求别人如何,但若是坚持一件事,最终往往都是他们拗不过她。
佩尔勒曾经笑言这才是为什么她成了女王的原因。
于是最终,王都保卫队被允许和摄政党的军队一起开进王都,但在捷尔特罗斯没有同意之前,他们的束缚还是不能解开的。
至于其余零散的王党战士和中立派战士,则暂时关到猎宫的大厅里。
他们也有近千人,猎宫虽然有地牢,但关不下这么多人,就把大客厅暂时征召为关押地点,捷尔特罗斯用了一个暗夜精灵的禁闭类法术,而他手下两个人类魔法师也绘制了禁制用的大六芒星魔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