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丝把赛里南和黄昕鹤送到王宫门口,道别之后,看着他们上了马车离开。
她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转过身。
今天阳光不烈,虽然是中午,但天空颜色偏阴,飘了不少云朵,风有点大,吹动她浅色的头发和水蓝色纱裙,显得飘逸得远离尘俗,和这个优美巍峨的王宫格格不入又偏能融洽到一起。
美得像一幅画。
卫兵们虽然个个正襟挺立着,目不斜视,却都用余光偷偷看她。
多么美啊!
就是天使也没有这么美啊!
而且,这可是四十多年前和传奇女王,和先王及摄政王一起推翻黑暗和残酷的七圣中的水圣女啊……看一眼,都觉得这一年都赚了!
为了剑圣先王唯一的儿子,为了水圣女,抛头颅洒热血有何不可呢?
每个人胸中都涌出了一股豪情。
伊芙丝叹息着和秦屹一起往回走,秦屹虽然是穿越而来,但是最初的艰辛和这几年毫不松懈的训练磨砺了他的肉体的同时也磨砺了他的精神,他更加坚毅,更加顽强,更加自制,也更加忍耐,总而言之,他越来越配得上一位骑士长的身份,从里到外都是如此。
此刻他站在伊芙丝身侧后一步处,走路时站姿依然挺直如松,非常尽职地担任忠诚的护卫者角色。
伊芙丝显然对他有格外的亲厚感,毕竟,他传承了水族密剑,来到王都加入王党,也是伊芙丝的授意。
对于伊芙丝而言,他是真正的自己人。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过于优柔寡断,多愁善感……”感受着掠过发丝的风,伊芙丝微微闭上眼睛,露出一丝沮丧;“伙伴们之中,本就以我最为无能,除了治愈术和几个战斗力近乎没有的水系法术,我什么都不会……偏偏还最提不起放不下……”
秦屹想了想游戏里“奶妈”的重要性,由衷地说:“光是高明的治愈术,您也已经无比重要了,您能挽救您伙伴们的性命……没有您,他们中好几个都早死了吧?也很多次不能打败敌人吧?”
伊芙丝回想往昔,露出了美丽温柔的笑容:“……我一般专门治愈洛斯特,他要冲在前面,经常受伤,我几乎是他的专属治疗者……赛里南只有一次,但那次受的伤差点要了他的命。安贝尔有过两三次受伤,有一次流了很多血,两边肩膀和手臂的骨头全碎了,肋骨也断了好几根,扎进了内脏里,她大口吐血,然后晕了过去,我那时候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治好这么严重的伤,吓得手都在抖……幸好还有她的契约水妖在,我们一起使用治愈术比我一个人更有用,那次真危险啊,佩尔勒都快哭了……对了,他有没有受过伤呢?好像只有几次小伤。捷尔特罗斯从来没找过我,精灵有自己的自愈术,他应该觉得我对他毫无用处吧,想想一个暗夜精灵长得不像暗夜精灵也就算了,居然还会白精灵所有的魔法和技能!……提拉斯贤者从来没受过伤……我喜欢他们,深深怀念当初一起走过的路,一起经历的所有……”
她用一种忧伤凝重到似乎要化为雨水般的笑容回望秦屹:“秦屹,你有过那种感觉吗?就是有好多画面,它们一起组成了一段经历或是一段故事,因为画面太美,整个故事和经历也那么精美动人……让人无法遗忘,甚至无法走出去……它构成了生命里最美的一段……我会一直记得,那天的阳光特别澄澈,鸟儿都叫得格外愉悦,绿叶在阳光照耀下好像一片片翡翠和祖母绿,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笑容比阳光还绚烂……我就这么答应了和他去冒险……甚至瞒着族里。我们一起走了两个月,他保护我,不懈战斗,在他受伤时我治疗他,每次他都会给我一个灿烂的微笑……后来,我们和他的伙伴会合了,才知道他还有这么多伙伴,这么重要的人……”
秦屹皱了皱眉,没出声。
“……伙伴们都很漂亮,各有各的漂亮,佩尔勒像华丽无暇的紫水晶,安贝尔像触手从不冰凉的琥珀,有时候我很羡慕她,她热烈如火又不灼人,温暖又宽容,一笑起来就能感染所有人,让人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您也很美……”秦屹低声说:“如晨曦轻雾,如纯洁的森林里清澈的小溪……”
“谢谢……”伊芙丝莞尔一笑,“但我不像她,不知不觉就会成为中心,理所当然就是女王……算了,不说了,这么多年过去,时光不是留给我嫉妒安贝尔的……我只是怀念那几年的美好时光……说到哪儿了?哦,说到我的伙伴们都很美……捷尔特罗斯不用说了,虽然我最不喜欢他,但是不可否认他的美无人可及……除了提拉斯,也就赛里南长得普通些,可是在那些森林旁的宿营地,在火堆旁边,篝火爆起火星,照亮一张张精致美好的面庞……捷尔特罗斯在阴影里的身形和半阖的银眸,洛斯特的笑容和美丽的金发,安贝尔卷曲的棕色长发和温暖明媚的眼睛,佩尔勒刻薄又漂亮的嘴唇和鲛人金鱼尾巴般的薄纱尖耳朵……就是提拉斯贤者必须有的白色长须和赛里南脏兮兮的斗篷……都那么让人心旷神怡热血沸腾……好怀念啊……”
她纤细洁白的手指紧紧抓住了秦屹的小臂:“……还有那些被我们捉到的有趣的魔兽,长着漂亮或奇怪的羽毛和角,还有些不得不杀死的凶残的魔兽,那些被剥下的皮,可怖的牙和爪……异域的树林,奇怪的昆虫,惊人的宝藏,残败的遗迹……大家战斗时的样子都好像是金光闪闪的……每一个漂亮的招数或魔法……佩尔勒动人的歌声,各种魔法的闪光,赛里南可怖的禁咒,安贝尔的强大契约者,提拉斯的预言,神秘的洞穴,捷尔特罗斯的致命一击……敌人的血,伙伴的血……被我们救下后无比感恩的人……这些场景,怎么能埋没在时光里?怎么能就这么被忘了?……”
她突然捂住了脸:“……捷尔特罗斯和赛里南怎么能说丢弃就丢弃了?洛斯特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安贝尔和提拉斯究竟去了哪里?……”她似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声音里渐渐染了哭腔,泪水打湿了她的指缝……她大哭了出来,哭到浑身颤抖。
“没有人能永远活在时光里。”秦屹突然出声安慰她,“大家都会老,会死,世事一直都会变……谁也没有办法。”
这话让她哭得更绝望更悲伤了。
秦屹继续说:“您是水族,这很幸运,你们的寿命虽不如精灵,却远远超过人类……我们人类大概因为生命太短,把握不到永恒的一丝边角,所以只能尽量求新求变,求活在世上能轰轰烈烈,我们不敢太留恋往昔,就像爬高的人,一旦低头望了,就会失去所有勇气……”
伊芙丝在这没有一丝难过的平静声音里听出了更深的痛苦,倒也止住了自己的眼泪,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凝视这年轻坚毅又勇敢英俊的人类男子,低声安慰说:“你不一样了,秦屹,你得到了水族的圣水,获得了水族的传承,你的生命会拥有和我们类似的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