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苦苦，通过伊芙丝才把赛里南弄进宫里来，却只说了一小会儿话，赛里南就要告辞，按理说小国王应该很失望才对，可他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也没再多做表示，而是友好又自矜地向赛里南道别，那进退合宜的模样实在不像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的眼神里只有从容自如，从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常有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分寸和临界点在哪里的犹豫及茫然。
这不止罕见，简直不合理，至少她记得自己这个年龄可是做不到的。
黄昕鹤有些悚然，这个少年国王心机深沉恐怕远超过她想象。哪怕是三岁就接受杀手训练，十岁就杀了不少人，精通杀人技巧也擅长各种伪装的尤利安，恐怕也未必有他的城府。
至少没他沉得住气。
这个一直病弱至今的小国王，看来实在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这样的年龄这样的心思只能说是天赋异禀，不要说他身边没什么名师，就算有，这种东西也是教不出来的，就算教出来也只能徒具其形。
这位分明是已谙神髓。
啧啧啧，后生可畏，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小国王言笑自如，并没有失望和挽留，反而是伊芙丝站起来，说：“我送你们出去。”
一路上，她依然和赛里南走在一起，方便谈话。
“……说实话，我看到陛下时很感慨，他真的很像洛斯特……头发，眼睛，容貌……甚至神态……当然，他还小，不会像洛斯特那么成熟，但是那说话的语气、表情甚至一些小动作都很像他爸爸……他将来肯定会像洛斯特一样优秀的！真的，他比我想象的聪明很多，也有责任感很多，他对国事施政都很有见解，非常有毅力，这片大陆有这样的王者一定会重现辉煌……”
“也许吧。”赛里南漫不经心地回答她。
“……我这些年经常想起以前的往事，那时候，我们大家都在一起，晚上围着篝火，佩尔勒或是安贝尔说个笑话，洛斯特总是笑得最开怀……就算捷尔特罗斯不笑吧，但大家还是融洽的伙伴……更别提我们一起战斗的时候了……大家都是可以托付后背的伙伴，我不懂捷尔特罗斯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个精灵，怎么会在意王权呢？况且他也不可能成为王啊，王只能是人类！……为了安贝尔吗？可当年是安贝尔自愿禅位的……她和提拉斯失踪的事也不可能和洛斯特有关啊，洛斯特是她青梅竹马的伙伴，他们之间的羁绊和信任比我们更深……”伊芙丝美丽的面庞上热切慢慢转为怀念和忧伤苦闷，令人不忍。
“你来王都后见过捷尔特罗斯了吗？”赛里南建议说，“你何不去拜访他，亲口问问他呢？”
伊芙丝僵住了，她迟疑地看向赛里南，说：“我和捷尔特罗斯关系并不亲密，他都没怎么跟我说过话……他以前一般都不说话，就算不得不说也只和安贝尔说不是吗？……就算我问他，他又怎么会跟我说？就算他真的说了，也不见得会说真话吧？……他其实是个暗夜精灵啊……暗夜精灵天生狡诈残酷，爱好阴谋和权术……一定是这样吧？他做这些都是出于种族特性对不对？我觉得，其实他和安贝尔关系也没多好，只不过他是通过她加入的，所以不知不觉把她当成传话人而已……以前安贝尔受伤的时候，洛斯特和佩尔勒都会照顾她，捷尔特罗斯根本都不怎么管她……战斗时也不会因为她有危险就改变战略……捷尔特罗斯这样的暗夜精灵，根本就是无情无义的冷血之徒……”
“伊芙丝，”赛里南打断她，他面对她时，一般维持难得的耐心和礼貌态度，像一个本身已经蔑视陈规，但面对淑女时仍不得不摆出绅士做派的上流社会叛逆者，“看到老伙伴事隔多年仍如此精神奕奕我深感欣慰，但不得不说，你比当年话多多了呢！难道这真是时光的功劳？……”
发现赛里南在嘲讽她变老跟着变啰嗦的伊芙丝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赛里南笑了笑：“……恕我直言，你说，我们当初都是能托付后背的伙伴，但你说捷尔特罗斯这些话，真的把他当成伙伴了吗？”
伊芙丝苦恼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也没办法啊，他最后加入，种族又是黑暗类，他是所有人中我最不了解也最不放心的一个……那么你呢？赛里南，你认为所有伙伴都没有问题吗？你信任他吗？”
赛里南移开了目光，看向掠过王宫弧形大圆顶的一群野鸽子：“我嘛，我不会随便信任任何人……我也不会像你一样，只是因为同生共死过，就觉得当年所有伙伴都没有问题……我们当初因为阶段性的共同目标聚在一起，也获取了成功……但其实我们这些人，无论是目的、观念、习惯、看法、手段都大相径庭……”
黄昕鹤一直走在两人身后，默默听着他们说话，颇有一些感触，而她身侧走的秦屹也竖着耳朵听着。
毕竟，能亲耳听到七圣中的两个亲口谈论他们当年的往事是何等难得的事啊！
直到前排二圣谈论歇了一段落，他才把注意力转移到黄昕鹤身上，低声说：“最近这段时间，我的主要工作就是贴身保护伊芙丝圣女，会跟她一起住在宫里，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托守宫门的骑兵给捎话进来……”
“嗯，”黄昕鹤点点头，她现在的身份，当然不可能能随时进宫来，“你也要注意安全，虽然任务重要，但没有生命重要，毕竟我们……”
秦屹点了点头：“别担心我，我都没明白。”
黄昕鹤抬眼看着他侧脸，突然很想私下问问他，假如有机会回去，他会不会毫不犹豫地回去？
这个问题，当初也困扰过她很久的。
但现在不是问的时机，黄昕鹤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表示一下关心的，又问他：“你在宫中必需品都齐全吗？衣服带足了吗？缺不缺什么？缺什么派人去跟我说，地址你知道的……”
秦屹再次点头：“好，我暂时还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