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坟，像一座新坟。
锄草培土都显得多余。
王志勇拿着锄头，王大宝拿着铁锹，无从下手，漫无目的随意弄了两下。
张连英和李淑芬刚把香蜡点上、供品摆放好，王二宝就站到了供品前:
“以后你们都不要磕头了，我代表你们磕！”
王二宝说得很大声，想让每个家庭成员都听见。
“去去去！谁要你代表。”
王二宝正要跪下，被王大宝一把推开。
王志勇也伸手拽王二宝，一边拽一边说:
“挣两个钱，规矩都不要了？代表……你这是糊弄你祖宗！”
王志勇说着话就准备下跪磕头。
王二宝一把提住他的胳膊，着急的说道:
“爸你听我的！你别磕，你们不能磕！”
坟里躺着的是小红，王二宝心想……我该磕，可父母怎么能给小红磕呢？父母毕竟是长辈啊！
所以，他着急。
王志勇两眼一瞪:
“为啥不能磕？我都磕几十年了，你说我不能磕？”
“我知道你磕几十年……以后你不要再磕了，我帮你磕！我帮你磕……你就当是我尽孝。”
“滚一边儿去！我还没到七老八十走不动路，磕个头还要人帮忙……”
王志勇说着话又要往下蹲。
王二宝用力提着他的胳膊阻止:
“再怎么说你也是长辈，你不能磕！”
“放屁！神经错乱了是不是？我是你爷爷的长辈啊？”
“不是……我是说……你是我长辈。”
“我又不是给你磕头！放手！滚滚滚。”
王大宝抬手一推，王二宝踉跄后退两步。
王大宝瞪眼道:
“你啥意思啊？就许你一个人磕啊？想让祖宗保佑你一个人发财是吧？啥时候变得这么多心眼了？”
李淑芬在一旁半开玩笑的附和道:
“就是喽！老祖宗也要保佑一下我们发财呢……雨露均沾，懂不懂？”
李淑芬话音未落，王志勇已经双膝着地跪了下去。
随即，张连英也跪了下去。
王二宝双肩一垮，脖子一歪，无可奈何道:
“磕吧磕吧……救不了你们……”
眼看着父母、兄嫂都磕了下去，他也原地一跪，两眼一闭，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
“没事……黄泉路上不分长幼，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念叨着，念叨着，他的眼角渐渐有些湿润。
而后，他一声叹息，抓起一叠纸钱，蹲在旁边一边焚烧一边碎碎念: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我来为你来烧纸，来世……哪有什么来世，我不喜欢说那些糊弄鬼的话……”
王大宝听到王二宝说“糊弄鬼”三个字，立马就恼火了:
“王二宝！你又发癫了是不？上个坟你在那里胡说八道啥呢？”
王二宝一怔:
“我……我说啥了？”
“你说我们糊弄鬼！”
“我……”
“要不是祖宗保佑，你能发财吗？还在这儿胡说八道！得亏我经常求祖宗保佑，把你的邪气压住！否则祖宗都被你这张臭嘴得罪完了，你发个屁的财！”
王二宝站起来，憋一眼王大宝，长吁一口气，道:
“不想和你争，争就是你对。”
说完，他走到一旁，低头沉默，用脚尖拨弄着地上的一块小石子……
片刻后，他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汪海龙打来的:
“宝哥，玻璃厂的事你考虑好吧？”
“下午两点你在镇上那个大转盘那里等我，见面说。”
“行行行，下午见！”
汪海龙估计王二宝会接手玻璃厂，否则没必要见面谈，如果想拒绝，也就是电话里一句话的事。
他很庆幸自己的一番游说没有白费……看来扯出领导这面大旗很管用！只要王二宝接手，我就可以拿到一大笔奖励了啊！
汪海龙估计得没错，王二宝打算接手。
不过，王二宝决定接手的原因跟领导没有半毛钱关系。
王二宝的想法非常单纯——
王大宝的婚礼之后，小红曾劝王二宝卖房还钱或者自首，从那时候起，尽快把千万巨款还上这个想法在他的内心就越来越强烈。
他当然知道，虽然张军、赵启光等人怀疑那笔钱是他拿的，但也仅仅是怀疑，因为他们手上没有任何证据。
小红是真相的唯一知情者，也是唯一一个看到过证据的人。
但是，小红死了。
所以事情发展到现在，王二宝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不还钱，继续用祖宗十八代显灵来麻痹自己；二是还钱，以求心安。
他选择了后者。
因为他是一个注重内心感受的人。
来历不明的千万巨款，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结。
小红劝说他的那个夜晚，他曾仰望夜空自言自语……现在我是真想把钱退还给他们，我已经有能力赚大钱，没必要为这事儿耽误我堂堂正正发财。
俗话说，心平则天下平， 心安则天下安。
那笔巨款的事，时不时会令王二宝感觉困扰，心绪难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原本的想法是，将赵启光那10件宝贝转手后获利两千多万，还钱已经不是问题，那么春节回家就找赵启光把这件事说清楚。
然后，还钱，从此一身轻松。
然而，小红出事后，他的想法改变了。
他认为……如果不是赵大虎去找小红，小红又怎么可能跟肖泛同扯上关系？赵大虎和赵启光是亲戚，如果不是赵启光从中作祟，赵大虎又怎么可能去找小红？所以，归根结底，小红的遇害，赵启光脱不了干系。
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王二宝忽然就不想还钱给赵启光了。
然而，不还钱他又无法心安，所以他很矛盾。
前一天晚上，正当他无比纠结时，汪海龙来找他谈玻璃厂的事了，这让他忽然有了灵感。
汪海龙说，赵启光不肯接手玻璃厂、害得一帮人没钱过年，王二宝寻思……要不就拿那1000多万来接手玻璃厂吧，就当是还了赵启光的钱，还帮他做了件好事。
思来想去，他觉得这个办法比直接还钱给赵启光合理多了……赵启光揩了公家那么多油，拿点出来扶持穷人不应该吗？应该！太应该了！我这招叫劫富济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