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路望西北奔跑,不多时,已经穿过了浣花溪。身后远远传来汉成两军交战的喊杀声,但是为了避免分心,没有人回头去看。
一路无话。约莫四五分钟,只见前面出现了一座低平宽广的土墙,中间的城门紧闭,门前垒着三四级土台阶。
城门上方,镶嵌着一个巨大的金色圆环,圆环中间镂空着一个旋风似的图案,向外延伸出十二道等距的锯齿。锯齿的周围雕刻着四只相同的飞鸟,它们按逆时针排列,首尾相接。华夏看在眼里,感觉那金环中的鸟儿一直在旋转纷飞,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
蒲丁似乎发现了他的异样,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说道:
“别盯着看。你灵力低微,受不住的。”
华夏被那手腕上传来的凉意一激,立刻觉得心旷神怡,这才定下心来。他将视线从圆环上挪移开来,这时又注意到在圆环的两边,还各自刻着一个象形文字。
他虽是历史学者,却对先秦的文字没有研究,并不认得,于是转头悄悄地问蒲丁:
“蒲姐姐,你认得这两个字么?上面那个圆环又是甚么?”
蒲丁轻柔地说道:
“这两个字唤做‘金沙’,这里便是金沙城了。那圆环中间的旋风,其实表示太阳,而周围环绕着四只鸟儿,乃是古蜀国文化里‘金乌负日’的意象。这个圆环被大家成为‘太阳神鸟’,是他们的图腾。”
华夏听了,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歆羡地夸赞道:
“蒲姐姐,你好厉害,懂得好多!”
蒲丁被他这么一夸,倒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一红,说道:
“这有甚么的?虽然望帝他们不怎么和旁人来往,但是咱们毕竟在这里一千多年了,成都城的这点事,还是知道的。”
就在华夏和蒲丁说话的这当口,来歙和杜甫稍一合计,便上前叩门。
他们敲击了三下门上的圆环,随即问道:
“你好哇,有人在吗?”
他们连叫了三声,始终没人出门答话,而四周的月光倒是变得暗了一点,环境也变得安静,显得有些诡秘。
他们心里惴惴不安,似乎是觉得周围的黑暗中潜伏着危险。抬头看时,才发现原来是一片轻云遮住了月亮,这才显得月光稍暗,而安静的环境,也是因为他们离武侯祠的喊杀声越来越远所致。
正当他们面面相觑、心怀犹疑之时,正门的右侧一阵铃响,传来他人说话的声音。来歙和杜甫转头望去,原来那里暗藏了一个传声器,把金沙城内部的声音传到门外。
传声器那头的人说话漫不经心,每一句话都拉长了尾音:
“您好。这里是金沙基础建设集团有限公司。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尊姓大名?来金沙城有何贵干?”
来歙答道:
“在下后汉中郎将来歙,这位是唐朝诗圣杜甫。能否求见望帝他老人家?”
那人回答道:
“望帝不在。今夜出门去了,至今未归。诸位请回吧。”
说罢,“滋啦”一声,传声器那头就挂断了通话。
杜甫和来歙听了“诸位”两字,下意识地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知道门口站着的不是仅有两人。虽然刚才在通话过程中,来歙只透露了站在门口最前方的两人的名字,但对方却能对大门前的情况了如指掌。
显然,在土墙周围有着观察门口的电子设备。他们抬头望去,果然在门框的缝隙里发现了摄像头。
来歙转身,双眼平齐,注视着杜甫,低声询问道:
“既然望帝不在,现在怎么办?而且这通话的门房,好像不太欢迎我们。”
杜甫想了想,无奈地说道:
“那能怎么办?还是得求他们啊。”
于是二人又伸手敲击起门上的圆环,大喊三声“请开门”。
传声器“滋啦”一声又响起来:
“您好。这里是金沙基础建设集团有限公司。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尊姓大名?来金沙城有何贵干?”
来歙冲着摄像头望去,一字一句地说道:
“喂喂,你看不见吗?我们一直站在门口没走啊。”
那人拉长了尾音,回答道:
“您好,这是我们待客的规定,开头第一句话就要这么说。如果给您带来不好的体验,我也感到非常抱歉,还请宽恕则个。”
距离三四米远的任水芸和蒲丁听了,都翻了个白眼。岑彭、来歙和华夏,则苦笑着摇了摇头。
杜甫继续问道:
“既然望帝不在,那也不一定非要找他。请问现在主事的是哪位?”
传声器那头说道:
“是丛帝。”
杜甫点点头,表示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中:
“……哦,原来他在啊。这位小哥,能否请他老人家说话?”
只听传声器里的杂声响了一阵,那人才答道:
“请稍等。我这就为你们接入丛帝的办公室。怹老人家公务繁忙,预计接入时间,十分钟。”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传声器那头就挂断了通话。
约莫两三秒钟后,传声器里传来了金石碰撞之声,先是轻轻地敲击,随后变成了狂躁的刀戈碰撞之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狂风中暴雨落地,噼里啪啦,撞击着华夏的大脑和心灵,给他带来不小的心理阴影……
华夏被这声音闹得不耐烦,伸手捂住耳朵,问道:
“这是甚么声音啊?”
杜甫留下来歙在门口等待,自己走下台阶,来到众人身边,说道:
“这是通话等待的音乐。”
华夏哭笑不得:
“弄得这么吵干甚么?”
杜甫呵呵冷笑道:
“你嫌吵,不就不想再找他了吗?说白了,就是想赶人走。”
“怎么他们连门房都有这么大的架子?”
“这很正常。他们是最早在灵界定居的一批人,蜀地的基础设施建设都是由他们完成的。后来灵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和他们分享基础设施,可不就得向他们付费么?就这样,他们垄断了蜀地的基建产业,相当于拿了一只铁饭碗,哦不,金饭碗。所以他们有这么大的架子。”
“可是这也太没礼貌了,简直不把人放在眼里……”
杜甫伸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示意华夏冷静:
“毕竟他们是老资历,年轻人忍一忍吧。换位思考一下,有朝一日,你捧上了金饭碗,可能也不会好声好气的搭理人了,不是么?”
华夏刚想举个反例,反驳说自己的东家刘玉勋总督,总是待人和气,与民同乐,不是那种颐指气使的人。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有限的官场经历,更多见到的也都是那些打着官腔、不接地气的人,比如成都府尹邓鸣祥。
其实就连邓鸣祥本人都还看得过去,毕竟他做了一市之长,并非浪得虚名之辈,有些脾气可以理解。反而是他家里的那些奴仆,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这说明杜甫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如此一来,华夏心里的气也憋回去了大半(不是消失了大半,他还是很生气)。
就在众人还在埋怨那门房时,只听通话器那头传来一个男子清冷的声音:
“您好,鄙人乃是丛帝鳖灵。不知贵客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