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岑彭已然航行到岸边。他伸脚一踹,把鲤鱼从露桡的尖刺上,蹬到岸边的陆地上。那鱼儿的鱼鳃尚且活动,身躯中央的大洞,从身体的一侧穿破到另一侧,形象惨烈。
众人赶紧围上来查看。顷刻间,那鱼儿重新变回了刺客甲的人形。只见他形容凄惨,一个大洞穿刺了他的身体,从左肋下一直延展到右肋下。
虽然他的形体目前还未完全销蚀,他的灵力还未完全消散,但是伤口中不断地渗出纯白的灵力晶体,提醒着众人他已经命不久矣。
华夏心内觉得有些惋惜,忍不住叹道:
“这刺客虽然是二位的仇人,却也算是一条好汉了。你们是大仇得报,只可惜他口中关于白帝的军事情报,却再也套问不出来了。我们怎么去帮武侯祠的朋友?”
来歙摇摇头,说道:
“华先生,你相信我。我们追踪了他们这么久,早就摸清了这刺客的性格。这人善于算计,保命的功夫一流,即使眼下答应了你交换情报,等得了好处,就会即刻反悔。所以我们是不可能从他口中探听到白帝的军事情报的。与其从他口中取得假情报,还不如直接下手,一了百了。”
华夏觉得他说得有理,毕竟今夜和这刺客交手了这么久,已经吃过很多亏,早该吃一堑长一智了。他便也不敢再埋怨来歙和岑彭,只是心里嘀咕道:
这么一来,武侯祠还是危在旦夕。
虽然杜甫和浣花溪与武侯祠交好,虽然来歙和岑彭同属于大汉一脉,但毕竟是以寡敌众,又已然在这刺客身上耗费了许多灵力,也不知他们还愿不愿意出手?
就算出手,岂不也是以卵击石?
此时岑彭收起灵能,跳到岸上,脚底下的两艘战船倏忽不见了踪影。他奔到众人身边,与大家简单地互通了姓名,就要挥起花刀,给刺客甲最后一击。
刺客甲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挡在面前,挣扎着说道:
“且慢……岑将军,死在你的手里,也算冤冤相报……何况阿乙已经去了,我也没必要再苟活。只是有个愿望,我想恳求华先生,能否再容我几分钟……”
岑彭见他面容凄惨,灵力也已经几乎消亡,想到对方和自己周旋了这么久,也算一个可敬的对手。他自忖不必太过无情,便道:
“好罢,你有甚么话说?我不动手便是。”
华夏心想,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道他在湮灭之前,恻隐之心发现,要把白帝的军事情报透露给自己?
他赶紧俯下身来。刺客甲大概看到了他期待的眼神,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断断续续地说道:
“华先生,来将军说得没错。实话告诉你,我一介奴仆,其实根本不知道主人的军事情报,刚才都是哄骗你们的权宜之计……而且如果真要透露,何必专门点你的名?我只是有别的事相求……”
华夏看在眼里,心想这会儿他的态度诚恳,倒是“其言也善”了。可是说到底他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又是在自己的敌对阵营,就算这会儿用诚恳的态度有事相求,自己又为甚么要答应呢?
一旁的任水芸伶牙俐齿,抢先替华夏几乎说出了所有想法:
“你这刺客,看华相公心好,就得寸进尺。他凭甚么要帮你?”
刺客甲露出笑容,被月光照耀得愈发凄惨:
“好罢!我一向总是诈骗他人。就算是等价交换,也是先得了好处,再帮他人做事。哪知这最后一次,却是一桩先赔本的买卖……华先生,能否伸出手到我的面前?”
华夏不明就里,但心想此时刺客甲已没了威胁,不由自主地就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刺客甲挣扎着起身,突然伸出手,就搭上了华夏的手掌。
今夜第三次了,一股令人酥麻的电流,从华夏的手掌穿过,传遍了他的五脏六腑。
众人都没有想到,这刺客甲竟在这最后的关头,会把自己身上仅存的灵力传给华夏,不知道他在演哪一出。
只听刺客甲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今夜主人入主成都,势在必得,之后必然不肯放过你。华先生,我剩下的灵力不多了,现在全部传给你,只盼他能够因此顾念我的旧情,放你回凡间……退一万步说,就算主人不答应,你也可以暂时变化成昆虫或鸟类,从你来灵界时的道路逃回凡间。你虽然灵力不多,但是机敏聪慧,应该足够……”
华夏被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任水芸连忙替他问道:
“你要华相公回凡间?能做甚么呢?”
刺客甲继续述说,声音越来越弱:
“虽说这世上,刺客无名,才是真正刺客……但是人生一世,立下绝世之功,不就是图个生前身后名吗?华先生,我想请您去凡间传播我们夫妻二人的真实名字。我叫……”
刺客甲的声音弱得听不清了。与此同时,华夏也感到手上的电流逐渐减弱,终于能从口中挤出几个字:
“好!甚么名字?”
旁边的来歙和岑彭都心想,自己死在无名小卒的手里,说出去确实不怎么好听。这千年来在灵界行走,也被许多人嘲笑过。倘若现在这两个刺客的名字能传扬出去,对自己也是一件大大的益事。
他们连忙蹲下身子,问道:
“对啊,你快说,叫甚么名字?”
哪知刺客甲只微张着嘴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来歙和岑彭互相使了个眼色,连忙伸手去捂住他的伤口,试图传输一些灵力,延续他的灵魂。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与之前所见的一般,灵力晶体从他的伤口出飞出,随风散去。伤口扩展得愈来愈大,直至将他整个身躯都销蚀殆尽。
华夏这才回过神来,呆呆地问道:
“这可如何是好?我受了他的灵力,却办不成他求的事了。”
来歙和岑彭见没有了希望,心里都有些怅然若失。任蒲双姝虽然与刺客无关,但少女生性多愁善感,神色也不禁黯然起来。
他们都没有说一句话。
只有杜甫轻轻地劝说道:
“其实,他真的姓甚名谁,似乎也不那么重要。再不济,咱们给他们编造两个名字,传扬出去,和真名又有甚么区别呢?”
华夏说道:
“我只是觉得他大可先说名字,再求我传扬出去。现在岂不是有些可惜?”
杜甫继续劝道:
“倘若他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却来不及说明所求之事,你也想不到帮他传扬吧?既然天意如此,大家也不必再多介怀了。”
众人的心情稍稍回转了一些。就在此时,岑彭忽然想起来甚么,大声问道:
“对了!华先生,刚才事情紧张,咱们没有仔细介绍。按那刺客所说,你是凡人,不是季汉的同袍?”
华夏点头道:
“没错……岑将军,有甚么问题吗?”
岑彭惊奇地瞪大双眼,问道:
“你没问题,可是季汉那帮人……简单说罢,今夜是农历十五,他们怎么可能接纳外人进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