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光芒开始收敛,很快就黯淡下去,将世上的一切都恢复成原来的形状。
众人刚回过神来,只听得蒲丁叫道:
“咦,你哭了?”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刺客甲的眼中饱含热泪,泪水下落,在双颊划出了两道浑浊的弧线。
今夜一战,这刺客甲的贴身匕首,尽数被江水收去。这些都是他在灵界安身立命的根本,都失去后,即使还留得一条性命在,又还有甚么意义呢?
因此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脸上满是失落。
此时蒲丁已经脱离了险境,她恼怒刺客甲曾经劫持自己,于是站在他的旁边,杀人诛心地问道:
“是因为打输了难过,还是因为被匕首刺伤疼哭的呢?”
任水芸当先上前,把蒲丁拉到一边,检查她脖颈处是否有受伤,同时轻声说道:
“阿丁姐,算了。你没事就好了。”
“说得轻巧……”
正说话间,蒲丁转头一看,瞥见了刺客甲失落的眼神。到底是少女脾性,她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随即嘟囔道:
“好罢,那就算了。”
另一边,华夏走到刺客甲身前,问道:
“刺客先生,你现在还有甚么想说的?”
刺客甲摇头答道:
“成王败寇,没甚么可说的。”
华夏正要回答,只听脚下传来刺客乙歇斯底里的声音:
“说的好啊!阿甲,咱们此刻死在一处,又有何妨?主人大军压境,即将重新入主成都,恢复成家山河,他会给我们立碑纪念的!”
刺客甲很想说“主人是不会这么做的”,但妻子将死,他也无心在她面前破坏主人的形象,一时说不出口。
任水芸觉得这女刺客的声音实在是令人躁郁,早就听得有些不耐烦,低头嘲笑道:
“你怎么还没死呢?”
刺客乙干咳了两声,又嘿嘿地笑道:
“因为我也想看你这小妮子的死状啊。主人占领成都后,你要是不听从他的号令,也无法身免。”
“听他的号令?成都城内的英雄,我只认刘先主和诸葛丞相,一会儿还要去帮他们哩。公孙述是个甚么货色?”
刺客乙听得大怒,想要跳起刺杀任水芸,但是两处伤口已经恶化,全身没有半点力气。众人只看到她在地上抽动,就像一条被海浪打到岸上的鱼,鱼鳃一张一合。
任水芸本来是个伶牙俐齿的少女,又是不依不饶的性格,本想再多讥讽几句,但现在见了她这副模样,也没了嘲笑的兴趣,和这将死之人白费那么多口舌做甚么?
刺客甲连忙蹲下,抱住妻子的身体,轻声说道:
“阿乙,你做甚么?”
刺客乙圆睁双眼,盯着任水芸,叫道:
“快把我抱起来,我要刺死这个小妮子!”
刺客甲有些哽咽:
“阿乙,没用的,别折腾了。不如再求求杜先生,看他愿不愿意救你。”
刺客乙破口大骂:
“你这个废物,把自己的吃饭家伙丢光了,现在又想着投降!我告诉你,就算世界末日,我也不会接受他们的灵力!”
刺客甲没有听她的话,转身就朝杜甫的方向磕头,一边磕一边说道:
“请杜先生出手相助!”
蒲丁在一旁问道:
“你们现在这个情况,虽然没有了和我们作对的资本,但是毕竟刚才交恶过。且不说令正不愿接受我们的灵力,你又有甚么理由求我们出手搭救呢?”
刺客甲答道:
“我虽然身份低贱,但是还算有些本领,主人商议行军部署、往来机密的时候,我都有幸旁听。若是杜先生肯出手相助,我愿意将这些情报和盘托出,刘先主的胜算可多一分。”
刺客乙继续破口大骂:
“你敢?!”
刺客甲没有答复妻子,而是趴在地上,朝着杜甫的方向长拜不起。
华夏听了刺客甲的回答,觉得刺客甲说的交换条件,似乎有些可行性。转向任、蒲双姝,她们俩朝华夏点点头,也支持救刺客乙,换取刺客甲口中的情报。
虽然她们很讨厌这女刺客乙,一点也不想救她,但是她们和蜀汉君臣有点头之交,若是能帮助他们,也是一件大好事。
华夏回头看向杜甫,自召唤白面郎君后,他就一直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少陵先生,您怎么看?”
“华先生……”
“您叫我的字号就好。汉阳。”
“汉阳,这件交易,买卖不亏。只是现在要如何劝服女刺客接受我的灵力?”
“我试试看吧。”
华夏低头对刺客乙说道:
“你难道真以为今夜,白帝必然能够占领武侯祠,入主成都?”
刺客乙针锋相对:
“怎么不可能?主人有天人之姿,武侯祠现在兵微将寡,又多有损伤,怎么抵敌得了我主人的上千大军?”
“刚才杜甫先生施展灵能,你也看到了,恐怖如斯。倘若他出手帮助,再演一出《洗兵马》,白帝是没有胜算的。你不会以为白帝的灵力,能够胜过杜甫先生吧?”
“他是很厉害,但是众人齐上,我看他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
“何况甚么?”
“武侯祠旁边没有河。你们洗不了兵马。”
被她这么一说,华夏倒一时语塞,吃了一个钉子。刺客乙见对方闭口不语,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容。
任水芸在一旁着急地说道:
“华相公,怎么回事,你行不行啊?”
华夏把手一挥,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山人自有妙计。
“好罢。那就不洗兵马。可你知道吗?即使武侯祠胜不了白帝,但也最多同归于尽,不可能单方面落败。”
听了这话,刺客乙的眼中露出了些许惊恐:
“为甚么?”
刺客乙害怕的反应,和华夏原本预料的一样。他骄傲地回答道:
“因为杜甫先生还有两句诗: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卧龙是诸葛孔明,‘跃马’指的便是你家主人。只要杜甫先生愿意写,他终究可以让二人同归于尽。这么说来,你家主人永远都不可能成功!”
听了这句话,刺客乙全身发抖,冷颤不止。
这一刻,她心里有些东西碎裂开来,化为灰尘。那是对白帝入主成都的信仰,以及对忠心护主的执念,全数被华夏说得破灭殆尽。
刺客甲看见了妻子的痛苦,把她抱在怀里,说道:
“降吧?”
刺客乙闭上眼睛,眼角流下两行泪水:
“好罢。”
华夏长吁一口气,见自己终于说服了刺客乙,心内大喜。他回头走了几步,来到杜甫跟前,说道:
“少陵先生,请您出手罢。”
哪知杜甫面露难色,低声说道:
“汉阳,我实话告诉你,我没想到刚才写下‘净洗甲兵长不用’,竟然要耗费那么多灵力,现在已经没有余力去救那名女刺客了。”
华夏惊道:
“那您刚才还说这买卖不亏……没有本钱怎么做买卖?”
杜甫使了一个眼色,说道:
“兵不厌诈。为了救刘先主,只能骗他一骗。我去假装救女刺客,你抓紧时间去男刺客那里套取情报。”
话音未落,只听天上传来破空之声。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一支羽箭,在空中划出弧线,直直地射穿了刺客乙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