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慢通过,假装上厕所,但那个味道多少有些熟悉,不禁转过身去。
罗雯也停了下来,她正要开口,但被我拦住了。
这是个头戴麻灰色前进帽,身穿黑色皮夹克的男子,根据他耳朵里延伸出来的两根线来看,他怀里应该还揣着收音机。
“喂……同志!”
“……你谁啊?没看我正睡觉吗?”
对方抬起头半眯着眼,右侧的耳机掉了出来,耷拉着,原来是一张稚嫩的脸。
“呵呵,小兄弟,跟你打听点事儿……”我从口袋掏出一包八达岭,然后看了看旁边熟睡的旅客,“咱到那边说话。”
他盯着香烟停顿了一下,但当他看到我的脸时,耳朵就支棱了起来,“那啥,有事在这说吧,我不抽烟!”
“你困咋不睡铺上啊?搁这儿装傻呢?”
还没等我开口,罗雯突然忍不住了,她似乎也看出了端倪。
可以看的出来,这家伙很不老实,我只好把香烟塞回口袋,舔了舔嘴唇,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往车厢连接处拖去。
“诶,打人啦……”
他身体很轻,年纪也不大,但非常机警,看到我动粗就大声嚷嚷起来,不过已经被我捂住嘴摁在了车门上,耳机连着长线也掉到了地上。
我使了个眼色,罗雯连忙上前收身,在他皮夹克内侧的口袋,摸出了我的手表,还有一些零钱,不过加起来不到十块。
他看到赃物,突然睁大眼睛不再挣扎,我也顺势松开了双手。
“小同志,东西已物归原主,钱还给你!”我从罗雯手中拿过手表,并把零钱塞回他的口袋。
“走!”
我不想把事闹大,毕竟他还年轻。临走时我还特意转身看了他一眼,这是一种警告,但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靠在门上。
回到铺位上,罗雯一脸疑惑,她似乎对我抓贼的本领很感兴趣。
“欧阳,你怎么知道是他?”
“你有没有注意到,他说不抽烟,是在撒谎!”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也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儿,可能是一种戒备心吧,又不能断定手表就是他偷的。”
“没错,但有一个细节,是他右手食指的戒指,虽然光线不好,但那个一闪而过的微弱白光,就是从他抓梯子的手上传来的。”
“我说呢,原来是那枚戒指,兴许还是他偷来的,要不我们……”
我摇了摇头,但这并不是懦夫的表现,毕竟这个社会还不算太平,车厢内可能还有他的团伙,出门在外不要惹是生非,拿回自己的东西就行了。
罗雯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只好叮嘱我把手表放好,不过在我即将躺下睡觉的时候,那贼居然又主动找上门来。
“怎么又来了?”
“哥……那啥,你那八达岭赏我两根呗!”
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嘴脸,然后起身从大衣里掏出香烟,跟他一起来到了车厢连接处,外面的月光很白,车门下的缝隙呼呼作响,让人脚底发凉。
我递给他一根香烟,他给我点燃,就这样聊了起来。
“哥,您是北京的吧,听说你们那的人都很有钱。”
“怎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嘿嘿,您戴着劳力士,抽着八达岭,我不会看走眼。不瞒您说,我是四川的,找不到工作,所以才……”
他说着就低下了头,一只手放在后脑勺上用力地抓着,就像是在驱赶成群的虱子。
“老弟,你这终归不是正道,我看你身手不错,刚好我这有个生意……”
他突然竖起了耳朵,然后我就把自己要去雅鲁藏布江探险的事跟他大致讲了一遍。
虽然我在《北京日报》上的那篇文章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毕竟还是看热闹的居多,现在队伍的力量远远不够。
他猛吸了一口烟,低头苦思,片刻后,他抬起前进帽下那张稚嫩的脸庞。
“您这报酬,是按天还是按月……”
“一个月100,我一次性预付你两个月的工资,后面等我发了财,再给你分红,如何?”
他眼珠子转的飞快,但又故作深沉,半天没有崩出一个字来,直到他把一整根烟抽完。
“可以!”
“呵呵,对了,我叫欧阳华,你怎么称呼?”
“小弟马云龙,叫我小马就行。”
第三天的早晨,列车到站,我们把托运的行李搬出来,拉到马路边上。
还别说,这大西南的成都比报纸上描写的还要繁华,一辆辆无轨电动公交车在马路上穿梭,与忙碌的人力三轮车形成鲜明对比。
等公交车的时候,马云龙拿着我给的200块钱去买香烟,过了好久都没回来,葛白尼甚至怀疑我遇到了骗子。
好在马云龙还是回来了,我们按照他的指引,乘34路公交到达成都客运总站,然后坐上了开往林芝的长途汽车。
汽车没有火车上空间自由,再加上高原气压变低,我很快就出现了不适,但好在我们在第二天中午顺利抵达目的地。
出了汽车站,我突然想起了父亲的那张纸条,探险装备都已经有了,现在急缺一部无线电台,他的老战友肯定能帮上忙。
我看到路边有个投币电话亭,道明缘由后,就独自跑了过去,然后拿出那张纸条。我刚投上硬币,突然感觉旁边出现一个身影。
“你好,欧阳先生,我是约翰!”
一个生硬的普通话从我耳旁传来,转身看去,原来是个外国男子,身穿咖啡色马甲,蓝色牛仔裤,头顶大檐帽。
“你……认识我?”
“NO,是艾米丽小姐……”
难道是她?我突然想那封英文书信来,让我读的颇为费劲,还好我翻着牛津词典把它看完了,信的署名是Emily Rowan,肯定错不了。
约翰指了指路边的一辆军绿色吉普车,“你需要的东西都齐了,叫他们都上车吧。”
我摆了摆手,示意罗雯他们赶快过来。
“怎么了欧阳?”罗雯背着包气喘吁吁地问道。
“呵呵,我们走好运了,来自国际友人的援助!”我看了一眼疑惑的队员们,打趣地说。
这是一辆阿罗吉普,帆布车篷,看着挺能装的样子,我们把东西搬进车厢。车上有两排座位,左右对面布局,最多能坐七八个人,非常宽敞。
约翰开的很快,下午一点多到达八一镇,但艾米丽显然已经恭候多时了。
吉普车停在一家旅店门口,一个女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她穿着酱紫色长袖外套,棕色粗布长裤,束腿高帮登山鞋,一头波浪卷的黑色秀发格外引人注目。
“你好呀,欧阳先生!”
“艾米丽小姐,感谢你的慷慨加入,我给两位介绍下,这是……”
八一镇原名“拉日嘎”,平均海拔2900米,位于林芝中部,是通往藏南的重要交通枢纽,这里曾是一片荒凉的河滩,只有几十户人家,为纪念1951年金珠玛米(解放军)对城镇建设的贡献,遂改名为“八一镇”。
艾米丽小姐自称来自英国伦敦,在中国做宝石生意,为寻宝而来。
她曾去过美国的科罗拉大峡谷和秘鲁的科尔卡大峡谷,是一位资深的探险家,从小就喜欢惊险刺激的冒险活动。
至于约翰,她没有过多介绍,可能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吧。
但作为一个男人,我能从这个金发男人的眼神中看出,他已经被这个女人深深地迷住了。
寒暄过后,我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了,回想起这两天在车上的伙食,今天中午必须得整点荤的。
“那啥,都饿了吧,为了欢迎三名新成员的加入,待会儿我请客,大家扯开肚皮吃!”
我们挑了一家生意较好的餐馆,看了看墙上的菜单,最后点了烤藏香猪、烤羊排、糌粑,奶茶,青稞酒,石锅鸡,藏面等当地特色食物。
按照约定,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家可以四处逛逛放松一下心情,然后明天一早出发。
可能是我酒量不行,几杯青稞酒下肚,已有些微醉,最后我在罗雯的搀扶下回到旅店,竟然躺下睡着了。
待我走出房间时,天已经黑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从约翰的房间传来,他们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很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