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沉默片刻后，看向李章之认真道。
“李老，晚辈明白您的苦心，天下向学之景象也着实令人向往，晚辈心中敬仰，但晚辈之所以拒绝，则是因为，想要实现这一景象，李老您寄希望于晚辈的身上，实际上却是舍本逐末之行啊。”
李老闻言，面露疑惑。“何为本，何为末？”
李天早就准备好，继续道，“如今的天下，读书的权利被掌握在世家门阀的手中，普通人没有读书的机会，于是李老您舍弃名利、义无反顾，游历天下将知识与道理无偿的献给百姓，此行壮哉，令人钦佩。”
“可依晚辈看来，这就是逐末之行，一来，天下没有书读的人万万计，只要世家门阀垄断读书渠道的现象一日不变，那即便再加上晚辈，再写无数本三字经来，再坚持子孙万辈，都依旧是杯水车薪，改变不了什么。”
李老听到这话，陷入了沉默。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游历数十年，结果却微乎其微，他在已经认识到根本并不在此。
根本在于普通人没有读书的权利，也没有读书的渠道。
根本在于世家与普通人之间的阶级差异。
可知道这些，又能怎样？
阶级差异、尊卑有序，自古如此。
这是统治所必须的手段，没有人可以改变。
更何况，他自己就是世家子弟，更加深知门第尊卑之序，根深蒂固，他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也正是对世家门阀的垄断深恶痛绝，因而他当年才会选择离家离宫，远赴四海。
此时听到李天再次提起心中之痛，李章之再次感到深深的无力。
这时，李天继续说道。
“二来，李老，你可曾想过，即便有一日人人都可以读书，可对于每日风藏露宿，可能连一顿饱饭都寻不到的穷苦百姓而言，他们那时候真的会愿意、真的能够放弃生计去读书吗？若是他们自己都找不到读书的理由，那打破读书求学垄断的意义又在哪里？”
李章之闻言神情一阵，看着李天，眼角都微微颤抖起来。
“这....这...........”
支吾了半天却也不知如何回答。
随即，经过李天的提醒，他不禁又回想起了自己游历布学之时的经历。
遍行天下，他当然见过了太多太多的民间疾苦。
无家可归、食土食草、甚至有饥荒之地的流民们易子而食。
好一点的，家境贫寒不得已卖身为奴的，也是比比皆是。
能够有那么一亩三分地，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土里刨食的，便已经是极好的了，可即便如此也是苟活度日罢了。
每每行至这种地方，他都不禁潸然泪下。
李天说的没错，对于这些百姓，成日追逐生计，能够平平淡淡的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哪还有什么精力去读书求学？
读书，说到底，也只是富庶之家的消遣罢了。
只是以往李章之虽然得见太多的惨剧，但也只是心生悲哀，却从来没意识到这也是阻碍他完成“天下向学”之盛景的阻碍之一。
直到刚刚李天提起，他方才恍然明悟。
随即不禁心生悲哀。
若是按照李天刚刚说的两点，难道说，他半生的追寻难道就都成了徒劳吗？
难道他的理想就真的不可能实现了吗？
在他心中悲哀之际。
李天最后道，“因而，想要实现天下向学，其根本，不仅要拓宽普通人读书的途径，打破世家门第、尊卑秩序在读书一途上的垄断，还要给那些普通百姓一个求学向学的理由，让他们都心甘情愿、前赴后继的想要读书，如此方才是逐本之法。”
一听这话，本就心中悲哀的李章之，顿时感觉心头如遭重击，不禁绝望！
想要解决这两点，难如登天啊！
想到这里，李章之感觉急血攻心，脑袋一仰就要向后倒去。
李天眼疾手快，立刻将李章之扶住。
看到李章之面色苍白，体内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炙热气息。
若非李天如今的实力今非昔比，恐怕还察觉不到李章之的异常。
没有多想，李天当即控制一道真气钻入了李章之的体内。
顺着气息的方向寻去，李天最终发现了数道淤结的血毒，聚积在了李章之心穴四周。
想来是方才李章之急血攻心，太过激动，方才引动了这些血毒，于是李章之便成了这样。
搞清楚原因，李天没有犹豫，直接控制体内的紫毒真气将那些发作的血毒，强行镇压而去。
这些血毒虽然厉害，但是在李天《无极毒功》的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直接就被压制了下去。
不过，李天却并未直接将之吞灭。
一来，如今人多眼杂，他不好放手施展，否则，难免被有心之人看出他隐藏了实力。
二来，他发现这些血毒，虽然没有他的紫毒真气强大，但却有些奇特，似乎也是一种比较特殊的毒素，若是体量再大一些，威力也不容小觑，当然，那样的话，李章之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因而，李天打算之后再找个机会，替李老化解毒素，顺便打听打听李老事在哪里沾染的毒素。
若是能找到来源，说不定还能助他提升修为呢！
念及此处，李天关切的对李章之问道。“李老，您没事吧？”
李章之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不过他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
只觉得体内的心慌气短好了些，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缓缓道。
“我没事，应该是回宫之时，在路上感染了风寒吧，现在已经好多了。”
只是脸上的悲凉还是挥之不去。
周围的百官听了李天的一番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各异。
他们虽然也有些意外，李天原来将读书垄断的问题，看得这般的清晰透彻。
但他们却不像李章之这般反应巨大。
只因他们本就是此事的受益者。
而且从小便接受着尊卑有序的观念的灌输，他们潜意识中，甚至本就认为这是应该的。
若是什么人都能够读书了，那还如何能体现出他们的不同？如何彰显他们的地位？
平民就应该有平民的待遇才是。
虽然说来残酷，但这才是绝大部分贵族的想法。
如李章之这等存在，简直就可以称之为贵族中的怪物。
因而，推翻这种垄断与门第高低，才会这般的艰难。
哪怕，有少数的官员，被李章之表现出来的痛苦所感，也最多就是轻叹一声，便高高挂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