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四年,秦国完成统一,秦王赢夏登基成为国君,秦国以武立国,全国上下,尚武鄙商鄙文。
我们的故事就开始在秦国西南边陲小城—夜郎县。
往年的大年初一,老李家一般都是空空荡荡,作为夜郎县有名的土财主,李堂春几乎整年都在外面经商,家中留下夫人牧雪守活寡,这些年来,牧雪不知道承受了来自娘家人和街坊邻居的多少指指点点。
不过今年的大年初一有点不一样,乌云压城,雨落纷纷。李堂春没有在外面做生意,而是留在夜郎县城内,并没有走远,有知情人解释说,是李堂春的老婆牧雪快要生孩子,所以李堂春才没有去外地做生意。
敲定完最后一批买卖后已经是晌午了,有小厮匆忙找到老李,跟老李说夫人快不行了。老李这才急急忙忙赶到家中,接过了产婆怀里那个裹着小被褥的男娃,稍微看了一眼。
然后就把这个娃抛回到产婆怀里,急急忙忙看老婆去了。牧雪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爱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说到:“我不知道你爱过我没有,但是老话都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整年几乎都不在家,到处忙着做生意。我一个人在家,也把这个家打理的很好。我并不恨你一年到头不着家,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不知道下辈子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所以我希望你以后能多陪陪我们的孩子。每年能多来看看我,一个人在地下可能怪冷的。”
李堂春抓住牧雪的手,泪流满面,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将牧雪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感受自己的夫人慢慢降低的体温。
李堂春并没有按照传统办理喜事丧事,按照他的说法,这叫福祸相抵,没啥可以庆祝的,同时辞退了一部分佣人。刚过春节,夜郎县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灯笼整夜不灭。而偌大的李府反而空空荡荡,晚上很早就没了灯火。
李堂春很会做生意,但是没怎么读过书,所以对于孩子起名一事,他不会也不愿意亲力亲为。不会是因为他自己认为是这个孩子,害死了自己的夫人。不愿是因为他想给夫人的孩子起一个很好的名字,而自己做不到。
于是李堂春发了告示,为自己的孩子征集名字,如果能让自己满意,他愿意出一笔不少的钱当做酬劳。从那天过后,李家的宾客纷至沓来。但是无论起了多少个名字,李堂春总是不满意。这让本就憔悴的李堂春感觉越来越累。
夜里,李堂春站在牧雪的墓前,红着眼睛喃喃道:“夫人,我觉得很累,以前是在外面四处奔波,身体很累,但是总觉得有个盼头,心里反而会有些满足。如今你去了,我这段时间没有奔波,又听管家说了你这些年来受到的非议,我突然觉得,要是当初没有见过你该有多好,我当个混混该多么自由自在。又觉得李家好像没有你不行,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我又没读过书,这个孩子我实在起不了什么好名字,又觉得那些人起的名字都不满意。”
隔天有一位鬓白的教书先生走进了李家的大门,是夜郎县学塾里面唯一一位教书的,叫王肃秋,听说这个先生的学塾来者不拒,只要愿意读书,他都愿意教。王肃秋已经在这里教书几十年了,一直没娶妻,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呆在学塾里面。
李堂春跟王肃秋并不相熟,虽然李堂春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还是顶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凌乱的头发见了这位教书先生。王肃秋开门见山,微笑着说:“我为令郎起名一事而来。”
李堂春强打精神,问道:“先生有什么见解?他们已经帮我儿子起了很多名字,我都觉得不满意,希望先生可以帮孩子起一个满意的名字,事成之后,我不仅可以给先生一笔钱,还可以帮助王先生给学塾添几间屋舍。”
王肃秋笑着说:“先不急着谈报酬,我这里有一个名字,令郎就叫李牧尘,如何?”
李堂春摇摇头,说道:“这并不算我心中的好名字,抱歉了,王先生。”
王肃秋什么都没说,也只是笑着告辞而已。
李堂春也不留,只是送客。
几天的操劳下来,李堂春终究是病倒了,管家连忙找来城中的大夫,大夫来到李府,开了一个略微调养身体的方子,便跟李堂春寒暄开来。
李堂春问道:“现在大夫好像不是很忙的样子?生活那些还说的过去吧?”
大夫说道:“忙?哈哈哈,不忙才好啊。”
李堂春知道说错话了,连忙转移话题,说起了自己儿子起名的事情。
大夫听说了这件事,笑着说道:“那个王肃秋起名很不错啊,李老爷有空可以多看看书,李牧尘,牧字取自于夫人;雪生于尘,尘雪互依。王先生一半是在令郎取名,是在告诉先生,李家已经有了一个牧雪,为什么不让人间再来一个牧尘呢。”
李堂春听后若有所思。当晚,李堂春便决定给孩子起名牧尘。
第二天,李堂春来到学塾找王肃秋,正在上课的王肃秋看到了李堂春也只是点头示意。等到下课,王肃秋见到李堂春,前者笑着说道:“李先生,我可真取不出来什么好名字了”
李堂春摆手说道:“王先生可别打趣我了,我决定就给儿子起名牧尘了,这次来是来商议报酬和新建学塾一事。”
王肃秋说道:“新建学堂一事,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但是报酬一事,我希望把这笔钱作为令郎将来当我弟子的拜师礼,当然,也算是学费。但是现在秦国以武立国,一国上下,非常尚武。所以成为读书人,在未来一定会受到排挤,甚至有可能一生郁郁不得志,希望李先生能好好考虑。”
李堂春点头说道:“是啊,大秦统一的时候,那些当兵的,不知道在沙场上流了多少血汗,他们的家人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所以现在立国过后,尚武是正常的,但是感觉现在有点尚武过头了,我们商人读书人无论到哪里都会有点被排挤的意思。其实我的初衷是让牧尘以后习武,或者经商接替我的位置。不过起名这件事情上,给我带来一些感触,所以我以后不会阻止他读书。但是具体怎么选择,还得看他自己。”
王肃秋哈哈一笑,说道:“我又没让他不要习武或者经商,我只是让他可以跟着我读两天书,肚子里面有一点自己的墨水。”
李堂春笑了笑:“那就先这么决定吧,以后只要牧尘愿意,我一定会让他跟你读书。我还有一笔生意要谈,先告辞一步。”
王肃秋送客到学塾门口说:“其实我取名牧尘也不完全是因为尘雪相依,夫人难产去世后,你太悲伤了,可能大家看见的是你常年不着家,一点也不爱你夫人,但是你有多爱她,你自己最清楚,你之所以想要给孩子起一个满意的名字,并不完全是因为你想让孩子的名字好听,是因为你还沉浸在悲伤之中,甚至还有点恨你孩子。孩子是无辜的,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过去的事情慢慢过去,让即将开始的日子慢慢开始。”
李堂春走出学塾后,泪流满面,却是笑着喃喃道:“让过去过去,让开始开始。因为李家有牧雪,人间才有李牧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