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在宫中自戕了,
生前没能坐上她心心念念的皇贵妃宝座,死后,皇帝倒是成全了她的哀荣。
一切好像是一个轮回,
夏冬春刚入宫时如履薄冰,总害怕会在那个初秋被赏了一丈红,每每见到华妃,就和老鼠见到了猫儿似的。
如今不过两年,又一轮枫叶刚红,那个初见时生杀予夺,如火一般艳丽张扬的女子,已经死在了皇恩和社稷的权衡之下。
年世兰没了,皇帝再没手下留情,除了孕育了公主的襄贵人外,
余氏和丽嫔都被皇帝发落到了冷宫之中。
翊坤宫,再没了半丝活气。
皇帝的女人们,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死的死,蔫的蔫,一副凋零之象。
曾经被皇上寄予厚望的庄贵人沈眉庄,在好姐妹甄嬛死后,也彻底地沉寂了下去。
她向太后自请搬入了碎玉轩,算是永绝了自己余生的恩宠之路。
太后怒其不争,索性成全了她。
况且,
宜修糊涂,皇帝何尝不是那个推波助澜的人,
乌拉那拉家在宫中后继无人,老十四再无见面机会,她心里怨恨皇帝。
临老,任性了一把,对皇上封起了寿康宫的大门,
她再不愿意见这个儿子,狠心想让他成为百官诟病的不孝子孙。
皇帝对太后又何尝不怨?
他的额娘,好似从未爱过他似的。
既然太后不愿见他,他便也断了那份念想,只当自己的皇额娘已经死了。
宫中妃嫔都知道皇帝和太后之间的龃龉。
这个节骨眼上,除了生死看淡的沈眉庄,
没有哪个妃嫔会去寿康宫给皇上添堵。
夏冬春更不会上赶着掺和这样的事情。
她如今成了宫里位分最高的,怕麻烦,便以照顾孩子为由,推脱了皇帝让其协同敬妃端妃一起管理六宫的美意。
自年世兰死后,端妃的病就慢慢好了起来。
皇上并没有怪罪她告诉了年氏那个残忍的真相,
毕竟,他对端妃的歉疚,绝不亚于含恨而死的年氏。
这些年,若不是端妃识大体,忍受着被年氏折磨的苦楚,将真相吞在了肚子里,事情早已发展成不可挽回的地步。
所以当皇上和她商量着,要晋端妃为贵妃时,夏冬春没有丝毫意见。
这些,都是宫中能干又深藏功与名的女人啊!
皇后那边,
因着要替皇家遮羞,宜修和果郡王的罪行,势必不会公之于众。
果郡王现在还被皇帝关押在密牢中,最后要怎么处置,尤未可知。
宜修以谋害皇嗣的罪名被废后,
皇帝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她直接病逝了。
并连夜派人押着去了纯元皇后的陵墓守着,
他要让她日日跪在纯元的陵前,忏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如今后位悬空,又有大臣上书,让皇上立后。
皇帝才得知了纯元身死的真相,又失去了年氏这样一个爱宠,正是对女人最为清心寡欲的时候,自然是一口回绝。
他的阿玛康熙帝,前前后后立了三任皇后,
而他,经历了宜修这一个,便已经害怕完了。
索性,他心中的发妻,也只有纯元一人,往后,便不再立后了。
眼见皇上绝了再立中宫的心思,大臣们又将视线放在了选秀上。
把本就疲乏于后宫,一心沉醉于政务的皇上整得烦不胜烦。
永寿宫虽然近水楼台,倒也没有多得几次雨露。
皇上来她这里,大多时候只是单纯地看望孩子。
而且,皇帝最近似乎一下便苍老了许多,提不起劲来折腾。
夏冬春看着他日日愁眉苦脸的,都快把福慧和弘昱吓坏了,不由出言提醒:
“皇上再忧心政务,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您看福慧今日见到您时,都不爱笑了。”
皇帝也没生气,仔细回忆了今日和两个孩子玩耍时的场景。
那两个孩子长得快,爬得利索,每次见到他,都非常亲近。
特别是福慧,和她额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最爱撒娇求抱抱。
但是这两日来,孩子们见了他,确实跟兔子见了老虎似的,都不和他互动了。
“确实。”
这般想着,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皇上您自己看看,是不是有些吓人?”
夏冬春打定主意杀人诛心,还拿出了番邦进贡的小镜子,递到了他面前。
皇帝并没有接过镜子,而是眉头一松,对着她说道:
“妮子胆大,竟然都敢说朕的胡话了!”
两句玩笑话之后,他的心情确实是松快了些。
这些日子不管去哪,个个都生怕惹他不高兴,话都不敢多说。
也就是玉贵妃,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虎须上拔毛了。
夏冬春见他笑了,撇了撇嘴,故意摆出了一副骄横的模样,说道:
“臣妾哪敢!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是皇上给赏的。”
这番话,又把皇帝逗得忍俊不禁。
“行了,朕明日在孩子面前,便温柔些。”
这还差不多,夏冬春满意地点头。
皇帝看着她傲娇的小表情,不由伸手掐了掐她越发水嫩的小脸蛋。
“朝中言官进言,让朕选秀充盈后宫,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
夏冬春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她敢怎么看啊!
“那皇上的心思是?”
答不了,就把问题抛回去。
皇帝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也不拆穿,而是顺着她的意回道:
“年家和敦亲王的事情刚了,朕忙于清缴其残存势力,后宫纷扰,反而扰乱朕的心绪。”
“仪嫔肚中的孩子也快要足月了吧,再进新人,又难免不起风波。”
说到这,他的眉头又皱了回去,沉沉地叹道:
“朕实在无心和后宫中人费心周旋。”
夏冬春明了,他这是情殇过重,还被女人吓怕,暂时不想选秀了。
“皇上既然不想,回绝了那些谏言的大臣便是。”
她的想法简单,那些个大臣,要么守着旧条死磕到底,要么想要通过女子来谋一个新高度。
想要前程不会自己去争取,难道只有把女子送进宫里这一条出路吗?
虽然夏家如今也备受皇恩,但夏父为了保她在宫中平安,可是在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努力。
原本他只是想守着母亲和家人,做一个富贵闲职罢了啊!
皇帝果然也觉得她的想法太过天真,
想到今日朝上的场景,不由冷笑道:
“那群老顽固,还学会了死谏。”
夏冬春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又想起了那日甄嬛在殿中求情,把自己的额头嗑的又红又肿一幕。
那替人受痛的毛病忽然又钻了出来。
她赶紧掐灭了这些不合时宜的心思,追问:
“那皇上同意了吗?”
“自然没有。”皇帝摇头。
他再如何,也不能被几个老头子这样拿捏。
只是这到底是个头疼的问题,选秀和新人入宫,关乎祖制,关乎皇嗣,关乎江山社稷,始终都是无法避免的事。
夏冬春完全理解了他的心理。
年氏的死和纯元皇后的死因,或激起了他的老来叛逆。
说好听点,他现在是无心女色,说不好听点,就是想矫情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