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考试如期而至，黎成拎着密封卷子进来的时候，屋子里的孩子们期盼的神情一下子全都聚在自己身上。
黎成：压力好大！
“老师，题难吗？”有高三的男孩子大胆举手问道。
黎成下意识看了一眼封得严严实实的卷子。
废话，我都没看见题，我哪里知道难不难。
“一会发下去你不就知道了吗。”他只能说。
男孩子一下子泄了气，“哦”了一声转回身子，趴在桌子上半死不活的样子。
干净的手在椅子上敲了两下，被陈筱回头抓住，她挑眉看向自己不安分的后桌，“怎么了？”
顾奉壹顺势在陈筱手心里抓了两下，“别紧张。”
陈筱笑了：“不会，倒是你，别再错智障题了。”
顾奉壹闻言轻轻的笑了起来。
陈筱说完便松开了她的手，去接前面递过来的卷子，拿下来一张再向后传。
考场响起不大不小的的声倒吸气的声音，先拿到卷子的孩子们，尤其是高一的新生们，反应最为强烈。
陈筱没抢座，位置偏后，接到卷子的时候周围已经闹起来了。
她忍不住看了看卷子。
严格按照正规考试要求的卷子，七道题，大题，题干很短，看起来都很简单可爱，和蔼可亲。
答题时间也是很正规的六个小时。
这也太“惊喜”了。
第二次考试就发大招，这和斗地主开局地主就王炸基本上没有任何区别。
陈筱狐疑的看了一眼讲台，就见两位老师也一脸懵逼的看着卷子，还是和对方对视一眼之后，依旧不相信的反反复复的看。
得，放心了，看起来老师也不知道怎么就出这种题了。
她折了折草稿纸，试了试笔，等打铃答卷。
这次考试恐怕两极分化会很严重。
陈筱这么想着，伴着铃声拎起了笔。
大哥大姐叔叔阿姨老师同学观音菩萨圣母玛利亚啊，保佑我对三道题就行，三道，十八分就行。
……
“时间到，收卷。”黎成按着他刚刚写的卷子，看着下面或奋笔疾书，或死鱼放挺，或原地去世的孩子们。
坐在最前面的学生一脸“我不活了”的沉痛表情站起身子，挨座收答题卡。
陈筱看了看姓名写没写好，一脸轻松的交了卷。
收卷子的小伙子毫不吝啬的给她的镇静分了个诧异的眼神，走到下一桌。
“老师，还是现在判卷吗？”高三的一个学姐问。
黎成回答：“是，大家可以先去上个厕所。”
他说完之后，心虚的瞟了一眼自己写的卷子，然后又把视线移到了手机上刚刚传来的标准答案上。
多谢总部大佬江湖救急！
不然作为老师的面子哪里搁？
这题我也有的不会写啊可恶！
这边陈筱还在回味刚刚卷子上的第四道题。
这次没收草稿纸，纸在桌面上摞成一摞，乱七八糟写着公式和各种算式，偶尔可见烦躁的几笔划线和乱七八糟的涂鸦，以及拿红色荧光笔画的的大问号。
三个肯定能对了，说不定还能对五个呢。
还真没比自己做的几张真题卷难，就是没做过这样的题，不知道格式是什么样的。
她站起身子，打算去厕所。
她现在不单单是内急，她还饥肠辘辘。
双重打击要人命。
“诶？”她看着自己后桌，好奇的问：“你不去？”
“干嘛？”顾奉壹问。
他这样问，搞得陈筱也有些不确定了，试探问道：“上厕所？”
顾奉壹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我刚刚考试到一半的时候，去了。”
陈筱愣住了，考试，自己后桌，举手，和老师说上厕所，挪桌子，那么大声音，自己不知道。
自己居然不知道？
顾奉壹见她一脸茫然也不意外，“你什么样自己心里没有数？你写东西的时候别人把你抱走你都不知道。”
“好像是有上厕所的？我感觉声音很远，应该在你身后啊……”陈筱皱了皱眉，指向顾奉壹后面——
那是空气。
顾奉壹坐最后排。
陈筱：？？？
顾奉壹有点无奈的看着陈筱，“你指了个寂寞。”
陈筱：……
“我先上厕所去了。”
家人们，哪里有地洞能给我钻一下，在线等，挺急的。
顾奉壹看着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笑着把一大块巧克力扔到她的桌子上。
——
黎成感觉自己干了一件没什么脑子的事——同意学生们把盒饭午餐带进来。
他！也！很！饿！
但是刚刚他又干了一件更蠢得事——拒绝了孩子帮他买一份的善意。
老师嘛，不能这么厚颜无耻。
他这么想。
某·厚颜无耻·女老师端着丰盛的饭菜看了他一眼。
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
黎成欲哭无泪。
啊，后悔。
陈筱咬着巧克力，看着桌子上吃不完的蛋糕，陷入沉默。
顾奉壹拄着下巴，看着桌子上的披萨，陷入了比陈筱还沉的沉思。
——两个人分别买了双份的午餐，并且毫不知情的拎了回来，毫不知情的给了对方，并且毫不知情的吃掉了对方给的食物。
现在装作毫不知情的看着面前多出一份的美食，纷纷陷入了沉思。
“要不给别人？”顾奉壹憋不住了，举手发言，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陈筱看了看，表示赞同，“郑舒……吃的挺好的。”
“我认识的几个人在喝酒……啃炸鸡。”顾奉壹看了看周围。
“那就给老师。”陈筱看了看埋头批卷子的两人，得出结论。
接着，就拎着披萨端着蛋糕走到了讲台上。
黎成听见脚步，抬头看到的一瞬间，几乎要泪流满面了。
“老师不饿，老师要先批卷子，谢谢你们。”尽管如此，他依旧很客气的开口。
肚子可以饿！老师的面子，老师的尊严，不能丢！！
陈筱看了看他，同样客气道：“老师拿着吧。”
黎成坚持：“……那老师给你钱。”
陈筱笑着摆手：“不用啦，拿着吧。”
“那不行。”
“……”
陈筱略微无奈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尚老师：老师你快来救救我！
“你不要我要了啊，”尚轶楠走过来，自然的拎过陈筱手里的东西，“吃不吃？”
黎成眨眨眼，“好吧。”
陈筱：？？？老师你真香能不能慢一点？？
她回到座位的时候，就看见顾奉壹在憋笑。
“笑什么？”
“我想起高兴的事。”
陈筱：……
这话有点耳熟。
就见顾奉壹解释道：“真的是想到高兴的事。”
“怎么说？”
“就过年，家里来亲戚，给红包。‘快拿着’‘咱不要这玩意，这都啥关系还要这玩意，多客套？’‘哎哎哎你别推，给孩子又不是给你的，快拿着。’”
“和你刚刚，太像了。”
陈筱：“……为什么可以发视频，我有画面了。”
——
寂静，紧张，空气几乎凝固。
陈筱没来由的想到小学时候老师总念叨的夸张造句——“地上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现在的的确确是这样了。
所有孩子都眼巴巴的看着讲台上两个身影。
尚轶楠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把卷子扔到黎成手里，显然不是很能适应这样的环境。
黎成抽了抽嘴角，把卷子在电脑桌上敲了几下。桌子是空心的，在这样环境下响亮的可怕。
“老规矩，排名没有先后，喊到名字的上来拿卷子……后三名回家过年。”
周围出奇的安静。
但是很快这种安静就被一扫而空。那些数字从黎成嘴里轻飘飘的说出来，却把孩子们砸的猝不及防。
差距实在太大了，上次考得好的，这次沦落倒数，甚至个位数。上次一般的学姐学长这回吃到了真正的甜头。
至于上次考得不好的，……这次依然不好。
只有陈筱，稳稳当当的又拿了个第一。
黎成念出“35分”的时候，周围一圈几分十几分二十几分的人纷纷向她投来炽热的目光。
那种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羡慕。
至于顾奉壹，28，错三道。
陈筱还在咬着笔看卷子上的那道错题，前面座位猛然“刺啦——”一声，一个姑娘推开椅子，拎着书包外套直接跑出教室跑下楼。
陈筱睁了睁眼睛，只来得及看见桌子上面，卷子上鲜艳又刺眼的“0”。
卷子角还湿漉漉的。
周围哗然。
“那个姑娘，是隔壁班的。”顾奉壹小声道。
陈筱看了看他，他继续说：“她是班级里数学最好的。”
陈筱了然，她懂顾奉壹什么意思。在班级，在学校，一直是她一骑绝尘甩下别人当大佬，现在却费劲吧啦饿着肚子写了半天，却一道题都没对。
落差感，太大了。
顾奉壹点点头，又有点惋惜的摇了摇头。
黎成现在倒是犯难了，考零分的孩子太多了，要是再考一场加试也太耗不起了。
“老师，我不学了。”有一个男孩子举手喊道，手里的零分卷子晃得哗啦啦响。
接着，没等到回话就拎着早已经收拾好的书包，走了。
黎成：？？？
“老师算我一个，三个人齐了，快给他们讲题吧。”一个高三学姐举了举手，坚定道，转头看着教室的另一边笑道：“学弟学妹们，加油啊。”
陈筱知道她，刚刚成绩明明不错的，也不由得向她投去疑惑目光。
“小林，那你呢？”一旁的女老师出声喊住她，显然不太想让她走。
她笑着收拾书包，答复：“我没有什么时间了，我还得冲刺高考，争取考一个好大学呀。这碗饭不合适我吃，机会要给年轻人啊。”
“说的好像你很老一样。”尚轶楠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责怪的意思，挥挥手道：“你想好了就去吧，我也不拦你。”
她笑了下，没有一点遗憾或者屈辱丢脸的样子，“再见啦各位！”
女孩子长发披肩，笑起来眉眼温柔，仿佛踏光而来，踩着光走出教室。
几个考了零分的高一姑娘又忍不住红了眼圈，时代的接力棒传到了她们手里。
可是自己能不能抓住，还是个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