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松鹤院出来,南姬手中拿着那条雪白的缎带,高举着手,任由缎带迎风飘摇,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了。
不为能出门游玩,只为心头的温暖。
柳叶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看着小姐开心,她也跟着傻乐,乐着乐着便好奇道:“小姐,奴婢总觉得老夫人不太喜欢若依小姐呢!”
南姬脚步微顿,含糊道:“不是姐姐的错,是长辈犯的错,连累到她而已。”
夏若依是南姬三叔房中的孩子,却不是夏家亲生的。
夏家老三夏知意不同于大哥夏知行,是个实实在在的书呆子,满腹经纶,通晓古今,却没承袭夏家武学的传统,走的是儒生的路子。
三房的正头夫人在生下一个儿子后便撒手人寰了,夏家排行不分房,这个儿子恰好行五,便是南姬的五哥哥夏安平。
夏知意一直未续弦,身为长嫂的穆晴帮着三房带大了夏安平。
在夏安平还未满两岁时,夏知意突然带回了一名女子,而当时这女子已大了肚子,几近临产。
据传这名女子是流落到凉城的难民,又遇上了边疆战事,偶然间被夏知意所救,就此赖上了夏知意。
夏知意仁懦有余,魄力不足,被缠得无法,只得将女子带回了家,想要稀里糊涂的续弦。
老夫人得知来龙去脉后勃然大怒,南岳王府虽不看重门第,但也不能容忍如此无视礼教,厚颜无耻之人。
两方僵持不下,老夫人清楚自己这个三儿子虽仁懦却不是个急色的,那女子的腹中子也不可能是夏家的种,可将一个快要临产的孕妇赶出门,夏家也是做不出的。
还没僵持出个结果,那女子便在夏家生下了腹中子,这个孩子正是夏若依。
当时,当家的夏知行正在外征战,没多久便抱回了南姬,老夫人的心思都偏重到了南姬的身上,自是顾不上再纠缠三房的破事,未免节外生枝,只得糊里糊涂的应下了这桩事。
但如此之人想要做三房正头夫人是不可能的,老夫人见三儿子对那女子亦有情,只得让步抬她做了贵妾,还赏了刚出生的孩子“夏”姓。
夏知意因此事被老夫人罚跪宗祠三天三夜,但这位贵妾刘氏虽入了三房,却入不得宗祠族谱,这已是老夫人最大的妥协。
只能说此事发生的巧,但凡是在寻常太平时候,贵妾刘氏都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进了夏家的门。
但妾终究只能是妾,夏若依也只能是庶出。
夏家是异姓王府,尚公主的家族,非正房夫人无所出,不得纳妾。
如此清明的家风在夏知意这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破了,老夫人能喜欢这位贵妾才怪了呢!连带着也不是很待见夏若依。
此事,只是家中长辈们清楚其中的细枝末节,南姬他们这些小辈儿也只知夏若依并非夏家亲生而已,但都是孩子,也无嫡庶之见,大家从未轻视过她。
但小辈自是不能言说长辈们的过错,是以面对柳叶的疑问,南姬也只是含糊的盖过便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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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依院。
夏若依回到自己房中便羞愤得怒砸了好几个茶盏,房中“噼里啪啦”响碎一地,丫头们皆如鹌鹑一般的缩在门外不敢进去。
贵妾刘氏听到响动赶忙跑了来,进屋看到满地狼藉,不禁担忧得拧紧了眉心,道:“若依,你这是怎么了?”
夏若依红着眼眶,含着一包子泪,泫然欲泣,楚楚可怜道:“娘……”
未语泪先流,夏若依一头扑进刘氏的怀里,抽抽噎噎道:“娘,祖母不喜欢我!”
刘氏轻叹一声,轻抚着夏若依的后背,宽慰道:“老夫人平日里待你还是很好的,你莫要多想了去。”
“祖母偏心夭夭!”夏若依委实不甘心,她从小便学尽了贤良淑德,大家闺秀该学的,她都拼了命的学,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刺绣女红也是拿得出手的,自觉比那淘气顽劣的南姬好多了,为何祖母就是不喜欢她呢?
刘氏愁得一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她本就是软弱可欺的性子,今生做的最荒唐的事莫过于当年死皮赖脸的赖上了夏知意。
当年,刘氏的家乡遭了旱灾,颗粒无收,饿殍遍野。
好巧不巧的,当时的刘氏已有孕在身,连大人都吃不饱了,哪有口粮供给腹中的孩子啊!
刘氏的夫君是个穷赌鬼,成日里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家里揭不开锅后,他人就没了影,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村子里的人为了逃荒都跑得差不多了,刘氏无奈,只得收拾了所剩无几的细软跟着同村的乡亲们一起南下。
走了几个月,好不容易走到了凉城边境,却又赶上战乱,刘氏挺着个大肚子,担惊受怕又营养不良,晕倒在了路边,恰巧被路过的夏知意所救。
夏知意将刘氏安置在客栈中,这一照顾便是两个月。
刘氏对他从起初的感恩戴德,到后来的倾心相待,为了自己,也为了腹中的孩子,刘氏总要为自己谋求一个安身之处,否则她一介女流,该如何养大孩子呢?!
她没想到夏知意是南岳王府的三爷,待到夏知意将她领进王府大门时,刘氏也吓傻了。
可已然走到了这一步,再无后退的可能,刘氏便如此厚着脸皮攀上了夏知意。
夏知意待她并非全无情意,刘氏温柔小意,柔情似水,虽非大户出身,大字都不识得几个,但贵在听话顺从,通情达理。
夏家能认下夏若依,刘氏已是感激不尽,她一个残花败柳能攀上王府三爷是天大的奢望,自觉低人一等,更是小心谨慎的做人做事。
刘氏进王府这十几年,任劳任怨的伺候夫君,照顾三夫人留下的独子夏安平,也曾想过再为夏知意生个孩子,可天公不作美,怀过两回都不知不觉的掉了。
想到未出世的孩子,刘氏也眼眶灼热,柔声道:“若依,是娘亲的错,夏家能容下你,给咱们娘俩一个容身之处,衣食无忧已是天大的恩德,休得再说那样的胡话。夭夭是长房嫡女,自是我们不能比的!”
“可是,娘,我也姓夏啊!”夏若依咬着牙,窝在刘氏的怀中,虽眼中带泪,却浸满了不甘。
“若依,可你毕竟不是……”夏家的骨肉啊!
“不!我姓夏!就是夏家的孩子!”夏若依“呼”的从刘氏的怀中抬起头来,愤愤不平的看着刘氏。
她自小便知自己不是夏家的骨肉,她的生父生死不明,可她如何甘心?从小在这富丽堂皇的南岳王府长大,吃穿用度都是寻常人家不可比的,她既已随了夏姓,那她就是夏家的孩子,同其他孩子一样,尊贵无比!
一个谎言说多了,是连自己都能骗的。
在夏若依的内心深处,她一直认定了自己就是夏家的骨肉!
刘氏看着女儿心高气傲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道:“好,老夫人既已赐了你姓氏,你自然是夏家的孩子啊!”她温柔的将夏若依耳畔的碎发别到了耳后,轻声道:“娘的若依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再过两年,娘求了大夫人,为你相看个好人家,娘这辈子也算了了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