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风大,在郁不悔耳边呼啸而过,她站在一柄剑上,紧闭双眼,手里死死地抓住江南河的衣摆,即使抓皱了也不肯松手。
她身体微微的颤抖着,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睛向下看去,只一眼身体就抖得更厉害了。
太…太高了!
这种高度掉下去,怕是尸骨都找不全吧!
郁不悔不想在江南河面前露怯,少年本没想带着她的,是她死缠烂打要求来的,若这时候表露出了胆怯来,只怕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强忍着高空带来的恐惧,全程紧闭双眼。
江南河清楚的感受到少女的颤抖,无可奈何的瞄了眼,在少女手中变得褶皱不堪的衣服。
他甚少和女孩子相处,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去安慰,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御剑上,尽量让飞行平稳些。
他们越行越远,从人影绰绰的慈溪镇到人迹罕至山林间。
穿过一片密林,江南河 在白云雾里间,窥探到些开垦过的农田,还有几间坐落于其中的房屋。
再往前屋舍多了起来,还有隐隐被火烧过的痕迹。
清酒村就在眼前了。
江南河操纵着仙剑缓缓地向下飞去,他找了个地势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转身对还闭着眼睛,抓着他衣摆不放的少女道:“郁姑娘我们到了,你可以松开在下的衣服了。”
郁不悔听后皱着眉睁开一只眼睛,只见仙剑停在距离地面不足半米处,这才有些慌乱的松开少年的衣摆,松开前还将衣服上的褶皱尽量抹平。
江南河见少女松开他的衣服后,便一跃而下,刚要转身伸手去扶剑的人下来,就看见少女提起裙摆,干净利落的跳了下来。
郁不悔跳下来看见少年向她微抬的手臂,心里竟有些后悔了。
如果她刚才不跳下来,是不是就可以和少年亲密接触一下呀!
郁不悔被她脑中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脸颊微微泛着红,在心里唾弃着她龌龊的思想,少年如此的风光霁月,又还多次救她性命,怎么可以如此想人家呢!
她可真是该死啊!!
郁不悔收起龌龊的想法,对着少年灿烂的一笑:“江南河我们现在去王家吗?”
江南河收起仙剑,在怀里掏出两张符纸,两指夹起符纸放在嘴唇前念了一句咒语,符纸瞬间散发着一阵金光。
他将一张符纸递给郁不悔道:“这是‘敛息符’,将此符贴于身上可以收敛气息,从而躲过还在此处徘徊的精怪。我们这次的主要目的是调查王家巫神像的事,所以还是要低调行事。”
说完郁不悔就见少年将那符纸贴于胸前,符纸金光更盛,同时少年身上也发出金光,像是一个罩子将其罩入其中,金光散尽后符纸就隐于胸前,少年身上的金罩也随之不见了。
郁不悔学着江南河,也将符纸贴于身上,金光闪过,她感觉不到变化,心想:‘仙术果真奇妙,一张符纸下去,就可以躲避妖怪了。’
不等她有过多的感想,江南河见她已将符纸贴上,出声道:“可以了郁姑娘,我们出发吧。”
“姑娘记得跟紧我,此处危险,千万别乱跑。”江南河似是不放心,走了几步便转身再次叮嘱着她。
对于江南河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郁不悔也不恼怒,很是郑重的道:“好的,我不会乱跑的,不会不给你添麻烦的。”
毕竟郁不悔也不是小孩子了,事情分得清轻重缓急,她现在可惜命了,又怎么可能离江南河太远呢,她现在恨不得直接抱上去。
两个人向着王家所在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还看得见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大火烧的面目全非的屋舍,地上还残留着不知是谁的残肢断臂,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郁不悔脚踩着粘腻的泥土,呼吸着充满腐烂恶臭的空气,胃里不住的犯恶心,但她还是忍住了。
她已经给江南河添了很多麻烦了,不然江南河一个人,完全不用惧那些小妖怪,遇到了直接一剑斩了便是,要不是顾虑着她的安危,又何须动用‘敛息符’呢。
所以她强撑着,一脸淡然的往前走着。
江南河原以为少女走在这样恶劣的路上,会难免有些娇气,会忍不住呕吐。可他走了许久仍是不见少女丝毫的抱怨,也没有要呕吐的意思。不由得侧目观察起来。
只见少女神色淡然,不惧不畏地向前走着,略有些惊讶。
江南河与其相处下来,发现少女和他以前接触的那些人很不一样,有胆有识,知进退,就是有些太热情了。
少女像是感受到了江南河的视线,眼睛看向他这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对视了一秒。
江南河慌乱的错开了视线,他有些羞愧不已,脸上有些烧红。继而目光正视前方,专心赶路了。
江南河的小动作尽数落入郁不悔眼中了。她想江南河真是一个纯情克制,温柔懂礼的人。
有着这样的人陪伴在身边,这条路她觉得走着也不那么难受了。
郁不悔几乎是和少年并排而行,有了明显的比较,她才知原来少年如此之高。少年已经十八岁发育完了,郁不悔与他站在一起只能到他肩膀处。要知道她身高有一米六五左右,在班上的女生中已经算是高个了,但和江南河相比她竟是足足矮了一个头,这样看江南河身高一定在一米八五以上。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言的向前走去。
不一会王婆婆家的几间草屋瓦房就出现在两人视线中,郁不悔一见那草屋,就想到那满屋的血光,王婆婆狰狞的面孔,王二扭曲的身躯,还有那诡异的巫神像,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她强压下不适感,对少女开口到:“江南河我们快到了”她伸手指着那几间草屋“你看,前面那几间就是了。”
江南河顺着指示向前看去,确有几间破旧的房屋立在前方。
王家坐落的地方离村子有些偏远,不远处就是后山了,在这里出了什么大事,想来也不会被外人知道。
难怪一个妇人竟有胆量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来。
“郁姑娘请先等等。”
江南河走到篱笆停了下来,并不着急进去,他再次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符纸,念了句咒语,往前一甩,符纸就化为一个小人,小人随风飘进屋内,才继续道
“里面环境尚未可知,我先让纸人前去探明情况,确保安全了我们再进去。”
郁不悔眨了眨眼,惊奇地看着纸人飞走了。
她对这种化纸为人的法术十分好奇,若不是现在时候不对,她真想叫江南河再给自己展示一遍。
纸人很快的在几间草屋中探明了情况,飞回来了,江南河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它:“郁姑娘里面安全,我们可以进去了。”
江南河率先向前走去,郁不悔很是自觉的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出事的屋里。
只见屋里十分的凌乱,桌椅,柜子东横西倒的,地上、墙壁全是打斗过的痕迹,甚至还有血迹,只是不知道是谁的。
江南河是修仙之人,自然是去观察那些打斗后留下的痕迹,以此推断当时的情况如何?胜者是谁?
郁不悔没有这样的本事,就去翻看屋子里是否还留下些有用的东西。
王婆婆屋子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木桌子,和两个凳子,再有一个很大的柜子。
郁不悔记得当时巫神像和装着巧儿血的葫芦就是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所以她先前翻找了柜子,结果柜子除了几件衣服裤子就再没别的了。
她将里面的衣服全部拿了出来,柜子的全貌映入眼中,郁不悔看见再柜子下方最里面有个木板微微翘起,她想这木板下不会藏了什么东西吧?
郁不悔是个实干派,这么想着就动手想将木板抬起看个究竟。
但可惜郁不悔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低估了木板的分量,她使出吃奶的劲,木板也只移动了一点点。
郁不悔头顶微弱的薄汗,无语的看着这块难嚼的‘硬骨头’,正想着要不要叫江南河过来帮忙时,就听见身后传来江南河疑惑的声音
“郁……郁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郁不悔顿时有点尴尬,她是想叫江南河来帮忙,但可不是想让他看见自己这样一副姿态,毕竟她为了搬离木板几乎半个身子都钻进柜子里了,真算得上是仪态全无。
她有些无地自容了,更可悲的是还必须要去面对。
郁不悔强装镇定的退出来对江南河道:“我在柜子里发现了一个可移动的木板,怀疑下面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想……”
话还没有说完郁不悔就被看到的景象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结结巴巴的说:“江南河你……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怎……怎么变成金色的了?”
眼前少年黑如墨的瞳孔已经变成金色的了,眼神也不复之前的友善温和,变得俯瞰众生,怜悯慈悲却又疏离的模样。
江南河开口解答她的疑惑:“这是师门传授的一种瞳术,名为‘明清灵眸’能看清事物本源,施展此术我可以看到残留的气息,从而推断当时的情况。只是施展时瞳色就会变成金色的。”
“郁姑娘。”江南河看了看柜子道:“你是发现柜子下可能藏有东西,但却移不开木板吗?”
郁不悔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又好奇的问道:“那你用瞳术看出什么了吗?”
江南河向郁不悔说出他的判断:“这里残留这一些妖气和黑气,妖气想必就是是那狼妖的,至于黑气应当就是王二母子被邪术侵染所得。”
“从遗留的痕迹上看,一开始是狼妖占据了上风。”江南河手指着一旁墙上沾有血迹的角落“狼妖将其逼迫至此,重伤了被邪术控制的王二,所以此地妖气会更胜些。”
“但不知为何。”江南河手指一转,指着另一个方向到“突然间此处爆发出更加强大的黑气,黑气侵蚀了狼妖,而王二却在黑气的加持下,一路将狼妖逼至窗户下,最后狼妖不敌,从窗户逃走了。”
江南河嗓音一沉:“狼妖逃走后,我顺着黑气的方向找来,黑气最后消失在柜子里,却不想姑娘先找到了此处。”
郁不悔害羞的挠了挠,顺着江南河的思路到:“所以你怀疑这柜子里有暗道?王婆婆母子最后躲进里面去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
江南河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掀开木板。木板被掀开,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露了出来。
郁不悔再次被惊呆了,一方面是因为江南河那惊人的武力,另一方面是王家这个巴掌大的地方竟然还有密道。
江南河取出仙剑拿在手里,转头对郁不悔道:“郁姑娘我们下去看看。”
江南河率先朝着洞口走去,她紧随其后。
密道进去是一个斜坡,里面很黑,郁不悔什么也看不见,加上里面潮湿,泥土滑腻腻的,她险些摔倒。
江南河是修道之人,五感灵敏,察觉到身后人的身形不稳,及时出手扶住了,略带关切道:“郁姑娘你没事吧?”
郁不悔很快稳住了身形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江南河施展着‘明清灵眸’在黑暗中也能视物,但显然身为凡人的小姑娘做不到这点,他明白这一点,从怀里掏出符,甩出去,符纸漂浮在空中散发着光芒,做照明用。
郁不悔松了口气,总算是能看清路了,她不用在做睁眼瞎。
郁不悔很感激江南河细心的替她解围,再次轻声的道了次谢:“江南河谢谢你这么照顾我。”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我毕竟是男子,照顾你是应该的。姑娘当心脚下,下面的路越来越陡了。”
两人一路向下走去,剩下的路也确实如江南河所说的那样越走越陡,但好在没走多久,江南河就看到了前方传来一丝光亮。
江南河将看到的告诉了身后的少女:“姑娘坚持一下,我们快到了出口了。”
说话的功夫江南河已经走出了出口,视线开朗了起来,他伸手将郁不悔从中扶了出来。
这里不算是真正的出口,他们更像是进入了一间地下密室,此处是个四四方方的空间,出口两边墙上挂着两盏小小的煤油灯,照亮了密室。
密室中有一张矮桌子,还有一张泥巴砌成的床,郁不悔没有想到王家地下竟有这样一间密室的存在,她心里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江南河也在此时出声道:“看密室老旧的程度,应当是屋舍建成时一并挖的,用于躲避妖怪或是天灾人祸,王二母子在事发当天驱逐了狼妖,却也发现整个村子都遭受了妖怪的侵袭,情况危机之下进入了这间密室躲避。”
郁不悔十分认同江南河的推理,环顾一圈密室,提出了疑惑:“可密室中并没有太多的生活痕迹,难道是他们见危险已过,已经离开这里了?”
江南河摇了摇头:“我们进来的那条路中,并没有他们出去的痕迹。”
“来的路没有出去的痕迹,密室中也不见人,那么这里会不会有另外的出口啊?他们从另一个出口离开了这里?”郁不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江南河听后颇为赞同的点头:“想来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密室并不大,一眼就可扫完,也不见有其他出口,想来是十分隐蔽了。
郁不悔脑中灵光一闪对江南河说到:“你的瞳术不是可以看清本源和残留的气息吗?那你按着残留的气息走一遍他们在密室中走过的路,不就可以找到他们最后消失在哪里,在消失附件说不定就可以找到出口了!”
江南河看着少女希冀的目光,温柔的笑道:“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我有更好的办法。”
说完江南河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解释道:“这是一张‘追踪符’,此符没什么大用处,只可用于寻人,在这种情况下用在合适不过了。”
郁不悔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这么小心翼翼,也还是摆脱不了爱表现的毛病。她刚刚自以为出了个好主意,而沾沾自喜,却不料下一瞬间就被告知没什么实用价值,闹了好大的一个脸红。
她有些羞耻的红了脸,打了个哈哈道:“哈哈哈,江南河还是你厉害啊,是我自作聪明了。”
她妄想用这种自嘲的方式摆脱现在尴尬的处境,不想少年却严肃认真的说到:“郁姑娘你没必要这么说,你在经历那么多事后,还能在短时间内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并说出来,已经比常人好了不知多少了。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郁不悔听及此处更加羞愧了,本想快些揭过这件事,不想少年表现的如此激动。知道他是好心安慰自己,可他一番话下来,令郁不悔更加尴尬了。她庆幸此处就他们两人在,若是还有别人,她此时都恨不得往地缝里钻了。
郁不悔见少年还要继续说时,未免处境加剧,抢先开口道:“那这符如何使用呢?”
江南河一顿,神色有些复杂,本还想继续劝解少女不该妄自菲薄下去,却被少女突然丢出的问题弄得如鲠在喉,不知是应该继续劝解,还是解答疑惑。
江南河正犹豫不决时,眼睛却瞟见少女通红的脸颊,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话将少女置于尴尬的处境中了。
也是,眼前的少女见识非凡,性格也是热情非常,怎么真的会为了这么一件事自怨自艾,反倒是他过于较真了,没考虑少女的感受。
江南河很快就想通了,不再纠结下去,顺着少女的意思将此事揭过:“此符用法十分简单,只须一件追踪之人的物品,绑于符上,在念处咒语就行了。”
郁不悔见少年说出用法,激动的都快流泪了,看样子少年总算是放过她了。
江南河拿出一块碎布,将其绑在符纸上,郁不悔小声的问道:“这布哪来的?”
江南河边绑边道:“这是在王家打斗现场角落里捡的,该是王二和狼妖打斗时落下的,这碎布没被漂洗过,残留的气息也更浓些。”
江南河仔细的绑好后,将符纸立于身前,念动咒语,随着咒语的落下将符纸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