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鞘戳到的地方微微凹陷，朱十九松了口气。
身体还是软的，那这人应该还没死，就是死了应该也没死多久。
朱十九打眼一看，这地上躺着的人浓眉，没睁眼看不出来眼睛大不大。但五官基本硬朗。
他觉得只要眼睛属于正常人水准，这哥们放在武侠剧里高低得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
朱十九见这男子没反应，小心的舔了下食指，随后放在后者鼻孔下面。
这里有个细节，昏迷啊休克啊之类的患者，你直接用手指很难感受到其细若游丝的呼吸。
但只要让手指变湿，感受气流的敏感程度就会大大提升。
朱十九感受到手指一阵冰凉，松了口气，看来是正儿八经活着。
欧诗在一边注意到这哥们嘴唇干裂，皮肤也呈现营养不良的菜色，回车上拿了食物和水下来。
朱十九接过欧诗手中的水，轻轻的往这男子嘴唇上滴了两滴。
这男子睫毛动了动，朱十九焦急的等待他睁眼的时候，他先张嘴了，
“兄弟再来点，实在太渴了。”
朱十九哭笑不得，只好顺着他又倒了大约一口的水。
他终于睁眼了，现在可以完整的描述他为浓眉大眼，眼仁子里透着一股子正气。
是那种一间屋子失窃，方圆五百米只有他一个人警察都会怀疑是不是抓错人了的程度。
他坐起身冲着朱十九一行一个抱拳，
“在下郭义，多谢几位的一水之恩，我一…我下辈子一定当牛做马回报诸位！”
朱十九感到有些奇怪，他应该想说一定涌泉相报吧？怎么突然停下改了口？
欧诗此时发问，
“郭义大哥，你怎么躺在这公路上？”
说来也奇怪，一和这个郭义说话欧诗都不自觉用上了“大哥”这样的武侠称呼。
听到问题，朱十九薛涛和老猫也是一脸困惑的看向郭义。
郭义摸了摸干燥开裂的脸颊，顿了一下回答，
“我啊，我是来找死的。”
西北野土空气不会凝固，再震慑人心的话语扔出，西北风依旧裹挟沙子肆意妄为。
但人是能没法控制自己的舌头的，一时间这里只剩下了风的呼呼声。
朱十九握紧了拳头，现在他知道为什么郭义突然改口了。
他现在有很多话想说，甚至用“说”并不确切。他是想怒吼、质问，但他选择了闭嘴。
感觉到气氛的凝固，郭义苦笑一声从朱十九手中拿过水瓶狠狠喝了一口。
说来也是非凡，这郭义喝口水都能喝出在江湖里满饮一壶酒的气势。
他缓缓开口：“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一看就是个好人，甚至具体点，是个古道热肠的侠客？”
没等朱十九等人回答，郭义自顾自接着说，
“曾经有很多人也这么觉得…”
我叫郭义，是个很有亲和力，一个很容易获得别人信任的混蛋。
有些老人说的“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这句话对我的确是适用的。
从小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有人说升学考过滤的是学渣，不是人渣。
你以为我要反驳这句话？不，这句话虽然不尽然，但我比谁都知道不学无术的人里头也有忠孝两全、品行端正的。
毕竟真的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学习的。
因为根本不学习，成天惹事充大个。义务教育阶段结束我就没学上了，拉着一帮同样没学上的成天混。
你还别说，我还挺适合这行。靠着一张大哥脸和无师自通的驭人术，挣得是盆满钵满。
需要行侠仗义出头露面挣名气的事，我就自己来；该挣钱干逼良为娼、天怨人怒的事就交给小弟，我简直是个天才。
我有个人人羡慕的小弟，阿乔。
其他老大羡慕我有这么个能干还忠心耿耿的下属，街上的小混混羡慕我对阿乔百分百信任和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待遇。
但后来我的大哥事业破产了，既因为国内全覆盖摄像头了，又因为我只会伤天害理那点勾当，不知道怎么洗白自己。
东窗事发阿乔替我顶了罪，我屁事没有，老家现在还有人管我叫“及时雨”以为我是个好人。
阿乔说我带他过上了他在镇子里想都不敢想的生活，他爷爷告诉他要知恩图报，他要报恩。
我说等他出来我一定找些合法的路子，要带他飞黄腾达。
阿乔说他不指望飞黄腾达，只要能一直跟着郭哥混就行。
跟着我他觉得有主心骨，他踏实。
“那后来呢？你带阿乔过上好日子了吗？”
说到这郭义有点哽咽，随后喝了口水，朱十九急不可耐的开口追问。
郭义愣愣的看了朱十九一眼继续说：
阿乔一进去我就去了临安，离得西北远远的。
不是因为我窝囊，怕阿乔出来跟着我过不上好日子。
是我嫌他坐过牢，会连累我飞黄腾达的进程。
我后来再也没见过阿乔，应该有二十年了吧？
我去了临安府，我发现在山东我的脸更好用了，大家都稀罕我，甚至有管我叫好汉的！
但好汉不能当饭吃啊，我各种找发财的路子，但基本因为能力、学历双低错失机会。
直到有一天，我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得了病，进了医院，我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
你听过一句话吗？
“医院的墙壁，比神圣的教堂听过更多的祈祷。”
这句话成了我的发财符，你要知道绝症病人，他们只要看到一点点希望，甚至是明显的骗局只要有一点点希望。
他们会义无反顾的掏钱，谁不想活着呢？
他们就像，就像溺水者，而我做的，就是收费，然后往溺水者附近扔一根芦苇让他们抓。
听明白了吗？我打着中医传人的名头卖假药。
这真的太好赚了！
我只需要找到一个没良心的绝症康复病人，虽然概率低，但当今这个医疗环境用点心总能找到的。
再编一个从《本草纲目》或者《伤寒杂病论》或者任何一本中医巨著中悟出来的疗程就能可劲挣钱。
当什么黑老大啊，干这个，比抢银行赚的多，比抢银行风险小！
我就这么打几枪换个地方，骗了一位又一位的绝症患者。
一开始看着他们求生的目光，连我这种混蛋都会动容，但后来我逐渐麻木，我以为我就会一直这么干下去了。
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