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季知安脸上的表情堪称是空白的。
包括他的脑子也是响起一阵毫无意义的白噪音，消散后也归于沉寂。
季知安怔愣了半晌，低头不语，动作略有些仓惶地伸手去够另一个Givenchy纪梵希的袋子，扯过来打开一看，彻底木在原地。
这看起来高档奢华的包装里，俨然也是一件假货。
要知道，假货里面也是分等级的。
除了真品之外，按照辨认的难度等级往下依次划分为原版高仿、真标高仿、公司级仿冒、通货……等等，其中最低级，也就是假到连外行都能认得出是假货的，连B货都不如的低伪仿。
而顾商送的这些，全部都属于最低劣的仿制品，低伪仿。
这样的衣服，季知安是断断不可能穿出去的。
季知安头脑都空白了，仔细地回想顾商从进了季家的门到下楼这个期间跟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特地给他的。
——他觉得很适合他。
——上次课，他跟季明珠有些摩擦。
这一连连串起来，季知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哪儿是给自己送赔礼啊，这分明是给季明珠出气来了！！！
就因为上次课他们起的摩擦，是自己嘲讽季明珠穿的是假货，这么一件破事！
而且分明季明珠一点亏也没吃啊，还伶牙俐齿地害得他当众出了个大丑不是吗？！他都没跟家里人说什么，结果季明珠倒是添油加醋地告状了？
季知安含恨地抬眼，深深地朝季明珠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忽而，一道宽阔挺拔的高挑身影往身侧一挡，遮住蹲在地上的那人朝季明珠投掷而来的充满恶意的视线。
相比起季明珠轻微的状况外的模样，顾商明显要表现得气定神闲许多，冷声：“小舅子不满意我送的礼物吗？”
季知安气极反笑，笑容勉强：“顾总，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顾商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眉眼间萦绕着森森的凉意，气势毫不收敛地外放，像是身后有什么需要他去呵护的宝物。
季知安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猛兽盯上了，脊背爬上一层因感到毛骨悚然而竖起的汗毛，慌忙垂下了盯着季明珠的视线。
顾商无声轻嗤，眼神冰冷。
娇气包确实跟自己告状了，但却和季知安所想象的添油加醋的场景大相径庭。
甚至相反，季明珠根本不屑于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说出来。
这件事已经被季明珠自己解决了，少年说出来，完全就是小猫邀功般的得意心态，重点完全不在自己受欺负了上面，而是自己击退了来挑衅他的人，还拉拢了一个好朋友。
这还是他因为误会季明珠和许桐玩得开心，旁敲侧击地问出来的。
问出来后，顾商就从娇气包的描述中大概理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联系了负责上素描课的周桦老师，这才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完整经过。
季知安居然，当众暗指季明珠穿的是假货，结果被反嘲讽了是假少爷还不服气，是吧。
顾商淡淡垂下眼帘，遮住一片寒芒。
对于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人，顾商不介意给他加固一下自己的定位。
所以这礼物，顾商还真是特地让陈秘书搜罗来的，精心挑选的——符合假少爷的身份定位的假货。
假少爷穿假货，这不是很合适吗？
顾商用食指抵住颌角，假装疑惑似的：“误会？我误会什么了，唔，这个难道不是很匹配小舅子吗？”
“莫非是我送错礼物了？如果我没送对的话，那小舅子莫非真的是季伯父的孩子？”男人对一室人骤变的脸色置若未闻，自顾自地揣测嘀咕道：“也对，季伯父正处壮年，在外面有那么一两个私生子想必也是很正常的……”
假货如果不匹配假货的话，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季知安确实是真少爷，才有底气说这不配他，否则这个屈辱他就得生生咽下。
“顾总！”季永磷面色铁青地打断了男人狂傲的妄言。
在一旁从始至终都没有插嘴机会的曹婉华也面色难看，连带着看向季知安的眼神都没了以往的慈爱。
虽然在场的人都很清楚，季知安确实只是抱错，跟季家从血缘上来说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经过顾商这一通臆测，曹婉华就不自觉按照对方的猜测去想象了，越想，脸色越难看。
而季知安见状就更慌了。
来一个季明珠，他都已经恨得吃不好睡不香了，要是顾商这一番话真的又牵扯出季永磷在外面流落有私生子的话……他这个假少爷可就更难有立足之地了。
季知安仓惶地站起来，勉强调动脸上的肌肉让自己保持微笑：“顾总！我很喜欢……谢谢，你的礼物，确实……确实……”
他确实了半天，才咬牙说道：“仔细看看的话……确实挺合适的，谢谢顾总了……也谢谢，哥哥。”
季明珠旁观全程，还有什么不懂的。
少年脸蛋因为高兴而浮现了一层淡淡的薄粉，趁无人在意他，悄悄在男人坚实的肩头上蹭了蹭。
原来他老公才不是给季知安送什么礼物呢，是给自己出气呀！
虽然他自己都忘了上次的口角纠纷，不知道顾商是在给自己出什么气，但是看见这个讨人嫌还非要总是凑上来找他麻烦的人吃瘪还挺开心的！
顾商只觉得身后那个娇气包又开始不顾场合地冲他撒娇了，唇角悄悄往上挑了挑。
但随即又想起娇气包在楼上还故意气他，说现在还没领证，不肯告诉他有谁给他献了殷勤的事，男人的唇角很快又耷拉下来了。
他清咳一声正色道：“既然小舅子喜欢的话，我们也拿到了落下的东西，那今天就先告辞了，下回有空再跟各位好好叙旧。”
季永磷巴不得他赶紧滚蛋，硬碰硬是不敢了，只得忙不迭地点头：“下次下次。”
顾商牵过季明珠的手，经过面色早不复先前欣喜红润的季知安身侧，顿住。
他似是想起什么，又添了一句：“对了小舅子。”
距离不远，季知安仿佛能感知到男人身上那股骇然的上位者般的凛冽气息，浑身一颤：“……什么？”
“我老婆比较怕生胆小，以后一起上课的话，可以不要总是吓唬他吗？”男人淡声叮嘱。
季知安：“…………？”
这句话槽点太多，季知安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做出反应了。
季明珠，那个不怼死人不舒服的、恃宠而骄的家伙，怕生？自己吓唬他？
而且他们一家人才是姓季的，季明珠他怕哪门子的生？
季知安扯了扯嘴角，含恨地暂时认输：“是……”
顾商满意挑眉，牵着人继续往外走。
季知安忍了又忍，依旧不甘心，转身朝他们喊道：“我才不会招惹哥哥呢，但一个班上，碰面是在所难免的。顾总你偏袒妻子这无可指摘，但不久后就会有学级测试了，到那时，您不会还想用身份来压着我，叫我让着哥哥吧？”
被乖乖牵着往前走的少年脚步一顿，微讶回头。
顾商跟着停下来，眉峰聚拢。
测试？
少年脸色骤然明媚：“有这种好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从小到大的优等生乖宝宝如是说道。
季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