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桦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如此反复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讶然道:“季明珠同学,这是……你画的?”
季明珠正在轻轻用点染的手法画着顾商皮肤的肌理,闻言停了下来,有些忐忑道:“对不起老师,下节课我会好好练习的。”
季明珠以为是自己在素描课上画水墨画的行为,让老师觉得是自己不尊重她,连忙乖乖地认错。他在尊长面前从来都是很乖顺的,学习态度很端正,让人不忍心责怪他。
何况周桦也没打算责怪他,只是惊讶道:“不不,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我觉得你的水平完全可以参加隔壁的国画课程了,怎么会想来学素描呢?”
“我老……”季明珠一顿,慢吞吞地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肉麻称呼改掉:“我家里人给我报的,他给我报什么我学什么。”
少年微微昂起头望着她,眼神清透柔软,颜色浅淡的唇透着丰润的气血色,看着就很乖。
坐在对面的许桐一阵恍惚。
果然,季明珠在顾家是没什么话语权的。
可恶,顾商果然跟他想象的一样独裁、说一不二,让季明珠学什么季明珠就必须学什么,这跟养一个听话的小宠物、小金丝雀又有什么区别?
顾商,真不是人啊。
周桦的教学生涯惨遭滑铁卢,神情恍惚地挤出了人潮。
虽然她不会画国画,但她是学艺术的,绘画都有相通点,她也在学习艺术的过程中培养出了一套极高的鉴赏审美。换言之,她不会画,但也看得出季明珠的水平绝对不低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教下去了,这不耽误人吗?万一教出一个被素描耽误了的国画大师,她该当何罪?
于是周桦默默地走到楼梯间,打算给顾商打个电话沟通一下季明珠的艺术天赋相关事宜。
反正顾商交了那么多会员费的时候就叮嘱过了,要让他们好好关照一下季明珠,那自己这通电话倒也显得挺负责任的,没准还能给她加奖金呢。
老师一走,教室里更加闹哄哄了。
立刻有人涌上来填补周桦的空位,伸长了脖子朝季明珠笔下的作品张望。
“我去……尴尬了。”
“谁跟我说他是乡巴佬来着,是不是演我?”
“我靠,那我岂不是比乡巴佬还乡巴佬……”
这些富家子弟,家里多多少少都参加过拍卖会,买过三两件东西撑撑场子,家中的豪宅也起码会摆一两样拿得出手画作来显示家庭的富裕程度。
他们就算再不懂欣赏,也知晓同档次的水墨画要比那些后现代主义抽象画或者偏西方的油画等要贵多了!
就是说,主打的就是一个高雅。
所以人家才更贵。
好家伙结果他们还在这学入门的素描,那位传闻中不学无术没读过书的土包子画水墨画给画得像模像样的……这合理吗?
是谁最先开始说季明珠是土包子来骗人的,是不是故意想害他们出丑的啊?他们这一口一个土包子乡巴佬的,结果到头来人家比自己有才多了,故意打他们的脸是吧……?
众人不满地东张西望,试图回想起是谁先传出来的传闻。
季知安则一脸惨白,冷汗涟涟地站在季明珠身侧,声线颤抖:“季、季明珠……你什么时候学的画画?你可从来没说过啊。”
在季家要把季明珠认回来顶替他嫁人的时候,季知安担心自己的地位被取代,私底下找了私家侦探把季明珠的生平可是仔仔细细地排查了一遍的。
他知道季家父母对面子有多么看重,所以他在看了那些资料之后才敢故作大度地让季父季母把人认回来的。
这种不学无术、已经被养废的了屌丝,根本撼动不了他的地位。
按道理,季明珠根本没那个才能,也没有财力条件让他去学才艺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季明珠一直在偷偷自学,就是为了藏拙,好在他到处宣扬他有个土鳖哥哥之后狠狠打他的脸吗?好深的心机……这人就是想来夺走他的一切的!
先是夺走了一个财力雄厚、丰神俊朗的丈夫,又打算夺走大家的瞩目。
季明珠他一定是恨自己!
对,哪里有亲生子不恨享受了他前二十年本该享受的优渥生活的假少爷?
季知安想通之后,更是觉得不寒而栗,虚而散的瞳孔落在季明珠的身上,眼神怨毒得恨不能生啖其肉。
季明珠墨汁一点,在男人眼底画出一道浓厚的阴影。
画中人仿佛活过来了一般,眉目深沉而俊朗,让人见之就想垂眸,躲过这鹰隼一样的深邃审视。
季知安又是一抖。
季明珠则淡淡收了笔,看也不看他,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轻描淡写地反问:“季知安,你连哥哥都不叫了吗?”
这话一出,季知安身边的狐朋狗友,以及对面端坐着的许桐都不禁看了过去。
是啊,小安的反应是有点反常啊。他那么有礼貌的一个人,怎么对哥哥直呼其名呢,明明在他们的面前,季知安还是一口一个哥哥,看起来挺护短的啊。
季知安一怔,随即强笑着,几乎是从齿列间将话语一字一句地挤出来道:“哥、哥。”
季明珠扬起唇角,如莲座上的小菩萨,美得溢满了神性。
他清淡的诶了一声。
然后,又没了下文。
季知安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却又顾及自己的外人前的人设,牵强地挂着僵硬的笑容。
许桐忍不住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忽然感觉季明珠对他还算不错了,没怼得他这么过分……
怎么这人长得跟个慈悲的小菩萨一样,说出来的话比来索命的黑白无常都气人?
许桐讪讪地想道,兴许还要感谢季明珠给他留了几分薄面……这人能处。
许桐想完之后又反应过来……嗯???
他怎么不知不觉,思维被调教得这么舔了???不对劲,他可不是抖M啊。
许桐忽然又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顾商真能在季明珠手底下讨着好吗?别不是欺负老婆不成,反被弄成训狗文学了吧?
可是……他好像也想象不出来顾商成为妻奴的样子,那也太惊悚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许桐摇摇头,觉得肯定是自己坐在这里当模特,太闲了才会东想西想,于是粗着嗓子问季明珠:“你画完了没有啊?”
少年收了笔,嗯了一声。
许桐立刻站起身来绕到他背后:“让我来看看!如果不好看的话……”
他这句话在看清季明珠的画作之后,一声比一声弱,最后几个字甚至被吞至噤声了。
许桐傻眼:“。”
他第一眼看过去,首先都无心关注季明珠那一看就不俗的技法了。
毕竟许桐是个颜控,他第一眼就直奔着画中人的颜值去了,顿时被帅得哑口无言。
半晌,他眼中才泪光闪闪道:“季、季明珠,你这人……是真能处啊。”
居然把他画得那么帅!!!
天!!
季明珠绝对是口嫌体正直的小傲娇!
嘴上假装嫌弃他,实则竟然把他画得这么帅!这画作,许桐毫不怀疑季明珠是用了十级美颜滤镜看待自己的。
要不是想跟他做朋友,怎么可能会把他画得这么好看呢?
许桐激动地翻来覆去地看,恨不能连夜搬回家去找人打一副金框给他裱起来,直接给挂到他家里最豪华的一套别墅中最显眼的位置去!
他激动地看着季明珠,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谁知季明珠也扑闪了两下睫毛,眼下透白的肌肤渐渐浮上海棠色,有些赧然地看着他,艳若桃李。
美人一羞,那种他刚刚纸笔作画时的出尘空灵感便淡去了几分,如莲座观音般不敢让人靠近亵渎的神性美也弱了一些,多了几分生动。
周围人一时看呆。
不得不说,光看这个脸……季明珠也确实够格当个什么都不会的花瓶。
即使是花瓶,看着也是个惹人疼的享福命。
妈的,顾商好大的福气啊。
见过这一刻的人,统统忘了自己曾经酸溜溜的讥讽,脑中只余下这一个念头。
季知安死死地抿着下唇,脸上血色尽失。
季明珠嫣然一笑,剔透的眸子看向许桐,问:“我画得怎么样,好看吗?”
许桐兴奋地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嗷嗷叫:“好看!太好看了!我太喜欢了!”
“我这仔细一看,你这个技术……啧,我不好评,但是我总觉得跟爷爷的藏品也不遑多让。但是吧你还这么年轻……估计是我目光短浅,看不出来深浅。这样,反正你画的也是我,你就给我带走吧。”
“我爷爷就是从事国画这一行的,他老人家的名讳你听过吧,许永山,嘿嘿。”许桐自豪一笑:“那可是国画界的泰斗之一了,得他老人家的指导,算你有福气。我拿回去让他品鉴一下,顺便找人裱……”
季明珠气急败坏地推开他,脸红了。
这回是气红的。
“你别动手动脚!我要告诉我老公了!”季明珠气道。
好气呀!他好好地上个课,怎么被人耍流氓了!
老公知道了可怎么办,他可没有在外面水性杨花拈花惹草啊。
穿越来的小古董眉心一蹙,想哭。
许桐:“……”
许桐手忙脚乱,虽然觉得很离谱,但是先认错:“你别……哎呀,我错了,我不动你了。”
季明珠忍住听顾商送他来上课前的叮嘱,没有打妖妖灵,只瞪着一双灵动的眸子:“而且,谁说我画的是你了。”
“这是我老公。”季明珠脆生生道。
许桐:“……?”
小丑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