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笑非笑瞥她一眼。“是吗?那……我若要你,你也给吗?”
凌心呼吸一窒,眼睛都瞪圆了一圈,但见他眼底有笑,才知道少主可能是捉弄她玩的。
“瞧你吓的,怕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乱应承人。喏,礼尚往来!既已答应人偶送我,我便把这个送你。”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刚才对对联得到的珠钗,并扬手顺势插到她发间,然后往后仰头……认真打量一番,最终得出结论,“嗯,我们柒儿戴什么都好看。”
听见他温润的嗓音、看见他欣赏的眼神,凌心脸儿绯红,心慌意乱,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独处了。
瞧出她的窘迫,他浅笑着拉开了距离,目光自她脸上移到河面。“瞧,咱们那只彩灯漂得又稳又远,足见连上天都有意成全你的良缘佳婿,我替你高兴。”
是吗?凌心笑。那一夜,他们并肩坐在一起,内心愉悦,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离他好近好近,不似主仆,更像朋友;头一次,感受到胸腔内跳动的心,久久难以平息。她不敢再暴露分毫,只能苦苦压抑,生怕他察觉到异样,破坏了这难得的气氛。
这些年来,他一直是心头可望不可及的仰慕对象,对他的崇拜是自见面那一刻就有了的,却也比谁都明白,那只是她单方面的奢望,他只拿她当亲人,当妹妹,就像对身体灏的感情差不多。
然而这一刻,他看她的目光,仿佛只是以一个男人的视角,去凝望一个女人,没有多余的礼教分界,如此贴近彼此的心,以着若有似无的频率,去感受互相间没有任何隔阂的魂。
夜晚清凉的风、坐在身边的他、他赠予珠钗时的温柔、为她写祈福字条的专注,还有回程途中,没再隔着衣袖,而是大掌密密实实与她交握在一起的手,都成了往后不管隔了几年,都依然清晰存在于脑海中美好回忆。
每当夜深人静,她一再重温,舍不得忘记。爱情的青苗,在这一夜扎了根、发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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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人今日越来越不对劲。
明明一早起来还好好的,与他在床上厮磨了一会儿、又亲了几口才放她离开,那现下这是怎么了?傻子都能看出来她情绪不佳。
“凌心,我渴了。”
她先是像被在梦中惊醒般,愣了一下,缓过神才去倒了杯水,恭恭敬敬放在他面前,不敢再发呆,转身去忙别的。
“凌心,来研墨。”他大爷今天好像特别闲,决定临临字帖陶冶情操。
她很听话的走回来,手执墨条安静研墨,墨色幽黑,她的心更是如这砚台中的一摊黑水一般,看不见一丝光亮。
一篇小楷只临一半,他就叹气着搁下狼毫笔。“凌心啊,你是怎么了?情绪这样怪异,让我惦念的心也平静不下来。”
临帖本来就需要心思沉静,如此这般,临上一百张也是白费力气。
他看出来了?听了这话,她鼻子一酸。“我……我没事。”
那什么才叫有事?他索性张开双臂,将她抱坐在腿上,让她的眼睛只装的下他,“看你小脸儿阴的,心都揪成一团了吧?还嘴硬说没事!”
“少主……”她已经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无异了,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他的眼。
其实像她这样平时就不善言辞的人,要隐藏情绪也不是难事,就像曾经一个人形容的,一张万年化不开的冰山脸,可少主……为何能一眼就识破她?
“你也许不知道!”他指指心口。“只要你一难受,我这儿也疼,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
凌心动容,有他这般以她之忧而忧、以她之乐而乐,一切都值了!其余一切,都不重要,她永远都不会去真正为难他。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因为他早晚都会知道,于是便和盘托出:“今早,六叔公送来一本美人册,要您挑选自己喜欢的,好早日成家,为申屠一族培养下一代家主。”
哼!他就知道!又是那群吃饱没事干的老家伙,得了空不说好好颐养天年,专爱把手伸那么长,竟管到他头上来了。他的婚姻大事,启允许他们指手画脚?
“跟我来!”他神色一凛,拉了她便往外头走去。
“少主,您要去哪?还是别……”
“住口!”这丫头,就是学不会为自己争取。
那天,他面色阴沉的如乌云压顶,命莫凌心召集宗族里每一位长辈,昂首立于厅上,掷地有声说出每一句话。
“在座每一位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也是我申屠烩的长辈,诸位要我尽快成亲,也属常理,毕竟男大当婚,身负族长之位,又有绵延血脉的重任,我本不该推辞,可送美人册就免了,也不劳诸位费心,我心底已有可以胜任申屠家主母一职的人选。若连少主婚事都要用族规干预,就太一板一眼了,而且我查遍所有族规,还真找不到一条有关于约束少主婚姻的规定,硬是要找,只有一条,就是‘娶妻当娶贤’,必得是能帮助族主协理好家族事业的,一同把申屠一族发扬壮大。
我几经思量,长老们一向视族规为国法一般,那么符合这些要求的,除去莫凌心,我还真选不出更合适的女子,她经商的才能大家都有目共睹,连这大宅都被她料理的井井有条,这些年兢兢业业,跟着我近身伺候,以成为唯一一个知我心、解我意的女人,所以,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非她莫属,如果长辈硬要塞给我个相看两相厌的,能不能有后代,那我可不敢保准。”
此番言论一出,立刻惹来堂下一片争议,质疑声铺天盖地的袭来,让人难以招架。两人深知这是一场硬仗,而他不愿她留在这里承受非议,便道:“凌心,你去堂外守着。”
可这一守,就是从午时到日落,她一动不动,像尊雕像一样站在厅外,就算双腿都站得僵直,也不愿离开。有几回,他好像难掩怒气,吼叫声外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谬论!没娘家怎么了?没靠山又怎么了?申屠家家仆又能如何?我说过,陈家铺子我早就想买,带她回来只是顺便,但就算是用银子买的,就不配有人权了吗?我与她今日的关系,府里上下人尽皆知,如果不嫁我,你们要她将来嫁给谁?身为族长,若担不起心爱女人的一生,我万不会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