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草以结环。
是江心月报答执云的时候了。
行至柳春姑娘所住的海棠别居,她正在门口的海棠花丛中坐着,膝盖上摆放着一块布帛,上面摆放着行医用的银针等物。
她在细细擦拭着。
见到江心月来了,柳春姑娘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和煦的笑容,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她喊道,“心月,怎的有空来看我了?”
江心月说,“在药王谷的时候,我就多受柳春姑娘的照顾。如今你从药王谷赶来,我该是第一时间来看姑娘的。”
“只是我这几天忙于大比,还是晚来了些。”
江心月一向清冽的声线染上柔和,加上她如山似水的眉眼专注地看着柳春,透露出真挚,与平日里那些假意拉近关系的人大为不同。
柳春的笑容深了些。
“我会在这里待一些时日,看我什么时候都能看,倒是你……应该好好准备大比!”
“是是是,姑娘可看到了,我的表现如何?”江心月的语气染上了些许的孩子气,眼睛里多了笑意。
柳春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心月不日定会在这世间让所有人记住你的名字。”
“哈哈哈,多谢姑娘美言!”
两人随意地聊着,海棠花丛,随风飘荡,与暖融的光线让人不禁放松下来。
江心月见时机差不多了。
便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株自己私藏最为珍贵的灵草——
天穹神木。
“这是何意?”
柳春惊讶地看着江心月手中的天穹神木。
“其实,我是想问姑娘一件事情……”
“问就问了,还拿出这个做什么?”
柳春蹙眉,伸出手把江心月递过来的手推了推。
江心月说,“我所问之事怕冒犯了澹台谷主,这是我提前给谷主的赔罪礼。我在药王谷的时候,多见谷主精神头不足,身虚体弱,正好这块天穹神木属性温和,给姑娘你也比在我手上要有用,请您收下!”
大概是江心月恳切的言词,柳春轻叹了口气,还是收下了。
柳春本不想收下,但江心月说的没错,谷主身体虚弱,这种极品灵草对谷主来说,有益而无害。
“你问吧。”
江心月说,“澹台谷主是否跟我师父有……过往?”
听见江心月的问题,柳春第一反应是,怔愣。
这个反应无异于印证了江心月一半的猜想。
知道自己找对了人,江心月也没有过于急迫,而是耐心地等待着柳春的回答。
“嗯,谷主和执云宗主之间,很亲近。”
柳春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开始说起了曾经的那段日子……
那时的柳春还是个卖身葬父的苦命孩子。
娘亲早逝,她与父亲相依为命,做些手艺活儿养家糊口。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
对于命苦的人,生活的磨难只会是雪上加霜而不是机遇。
柳春的父亲被一跋扈人家的少爷害了性命,只因为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不去做那少爷的第三十二房小妾。
父亲的死,换了柳春的自由。
可,柳春宁愿牺牲自己的自由,也不想失去唯一的亲人。
她身着缟素,哭干了泪水,独自面对未知的以后。
直到——
“阿云,这个小美人儿真可怜,不如我们替她把钱出了,让人家的父亲入土为安!”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那日的天气算不上好,但是柳春见到了唯一的亮色。
一个眉眼上挑,鲜衣怒马的少女弯下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飘至柳春的鼻尖。
她伸出手说,“别哭了, 这么美的人,就该笑着!”
父亲下葬。
柳春不安的心才定了下来。
可她……
“柳春愿跟着小姐,只求小姐不要嫌弃!”
举目无亲之下,柳春只想抓住这唯一的光亮。
少女摩挲着下巴,犹犹豫豫,一会儿叹息,一会儿愣神。
“阿洵在为何事烦扰?”
是那位公子。
柳春垂下的头只看见他雪色的靴,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位少年公子是位气质不凡,如圭如璋之人。
如此才能站在恩人的身边。
“这位美人儿……啊,是柳春,想要跟在我的身边。”
柳春感到一股柔和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禁有些紧张。
“为何想要跟着?”
柳春抬起头,勇敢道,“我见小姐心地善良,还闻到了小姐身上的药草味,想必是在做行医方面的事情。我从前有在小医馆和回春堂打过杂工,知晓些皮毛……我已经没有了父亲,了无牵挂。”
“说句小姐可能不相信的话,我第一眼见到您的时候,便觉得应该跟在您的身边。”
澹台洵右手撑着下巴,认真地听完。
她说,“我信,如此便跟着我吧。”
江心月听到这里,忍不住轻叹。
“没想到柳春姑娘的过去如此……曲折。”
她看见了柳春姑娘的微笑,向上微微翘起,既不会太过张扬,也不会太过疏离,正正好好让人觉得舒服。
柳春说,“谷主在我心里是除了父母之外,最尊敬的人。她游走四方,救死扶伤,还救下了和我一般生世凄惨的人,种种善行,在世间都流传出一段佳话。”
“后来,我才知道谷主是澹台家的人……”
那是在离澹台家附近的小村庄里,澹台洵和执云像往常一样。
前者救死扶伤,摆义诊。后者去村民的家中,看看有些需要帮忙或是做些手艺活儿。
柳春跟着澹台洵,帮她打下手。
忽然,原本还晴朗的天空开始被黑云占据。
“要下雨了,柳春今日再看三个村民,我们便收拾……”
澹台洵的话还没有说完,前面传来惊呼。
一伙儿穿着奢华服饰,一看便是修士的人包围了这个小小的义诊摊子。
“小姐,请跟属下回去!”
柳春满头雾水,但还是想要保护澹台洵,刚想要挡在她的身前,被澹台洵一个眼神制止了。
“爹这次看来是想要压着我回去了,都把您派了出来,折煞我了。”
柳春从未见过如此冰冷的澹台洵。
让她的心寸寸慌乱起来……
“子芩不敢。”
“呵。”
澹台洵整理好行医用的小包裹,交到了柳春的手上。
开始下雨了。
瓢泼的雨水从天空砸下。
却一滴都没有落在柳春的身上,还有那群自称是澹台家的人身上。
“澹台家主身边的第一高手,又有何不敢!我可以跟你走,但——”
澹台洵的声音在杂乱的雨声中,清晰可见地落入了柳春的耳中。
她说,“不许杀这座村庄里的任何人,不然,我就算死……也不会回澹台家的。”
子芩的眼中划过震惊。
片刻。
垂首,“是。”
“柳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一个人也要好好地过日子呀。”
朦胧雨幕中。
澹台洵偏过头,只露出一侧的容颜,眼眸里的抱歉是那么的真心实意。
柳春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想要嘶吼,却发不出一点的声音。
后来她才知道,是澹台洵用灵气制止了她的行为。
为了保护柳春。
人走远了。
雨水终于毫无阻碍地砸到了柳春的身上。
“执云,执云公子——”
划破天际的尖叫声是从她瘦弱的身躯发出来的。
一路上她都忘记了自己摔倒了多少次,终于在一户人家找到了执云公子。
“澹台家的人,带走了小姐啊……”
“辛苦你了,柳春。”
她晕了过去。
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这是柳春晕倒前最最深切的想法。
“所以澹台谷主当初是自己从澹台家跑出来的?”
江心月听见柳春停了下来,又斟了一小杯灵茶,给她润润嗓子。
柳春点点头。
“我当时只知道俗世的世家权势滔天,却不知道修仙世家地位是无人可以撼动的。更别说世家之中数一数二的澹台氏。”
“谷主是不想被自己的父亲束缚,才从家里偷偷跑出来,在云游时遇到的执云公子。”
喝完茶,柳春又开始讲述起来。
柳春还是在那座村庄留了下来,用澹台洵教给她的医术给村民看病,还得了个虚名——
妙手娘子。
她相信,两人都会回来的。
七个月后,只一人回来。
是执云公子。
柳春从未见过执云如此狼狈至极的姿态,霜白色的衣衫血污、泥水尽染。束发的玉簪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他抓住柳春的手,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带她离开。
柳春一路上没有开口询问。
她怕问了,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行了一天一夜。
越过万里冰原,柳春两人到了一处和世外桃源似的地方。
“公子,小姐她……”
柳春开口,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心脏破裂,九死只一生。”
柳春颓然跪倒在地,双眸全是悲怆。
“这到底是为何!”
“是澹台家吗!”
执云缓慢地摇摇头,又点头。
“阿洵的父亲被冷家的人刺杀,是阿洵帮他挡下了刺中心脏的一刀。”
柳春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个姑娘,进来吧。”
屋子的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柳春的鼻尖。
她稳住踉跄的身子,扶墙走了进去。
重重纱幔之下,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影,就让柳春的泪水流满了面庞。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