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色如墨
灰原清洗完脸上的血迹，照了照镜子，拨通了科尼尔的电话。
电话出人意料接听得很快，这时候灰原正打开餐具抽屉找找自己的牛排刀在哪儿，这好让她可以方便地将弹力绷带拆开，观察里面的伤口情况。
“侦探小姐吗？”科尼尔的声音伴随着吵闹的电子游戏声传了过来。”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他把我打晕跑掉了，不得不说他的鞋帮子真的很硬。“灰原没好气地回答，对于用鞋帮子摔了自己一脸人的弟弟，她现在很需要一个情绪的发泄口。
“我需要一些止痛药和兴奋剂，最好量多一点，你那里有吗？“灰原坐回床沿。灰原不是没有想过去医院开药，但这势必会引人注目。
“这有助于我帮你带回你的哥哥。”灰原补充道。
“我这里有，你来拿还是？”科尼尔回答，他没有询问灰原拿这些药做什么。
“我今晚来拿，谢谢。“
“你找到他了吗？“
“找到了。“灰原开始拆弹力绷带，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绷带多缠了两圈。要想检查里面的伤口情况估计还得花上一段时间。
“”他怎么样？“
“他很好，就是有点精神不正常的样子。你们家族有过什么精神遗传病史吗？“
“没有。“
“我现在有点忙，一个半小时后见。“灰原挂断了电话，右臂剧烈的疼痛让她没有办法再继续交谈。
灰原继续打开绷带，过多的束缚会让她的行动受限。她需要有足够的空间来扶住握把，好让自己有手指来扣动手枪的扳机。而这不需要拆除过多的绷带，在保证血液循环的前提下有足够大的空间裕度即可。
晚上十点过五分，灰原再度来到科尼尔的小区。还是一样的路线，穿过鹅卵石铺成的石板路就是教堂。不同于白天的不显眼，晚上的教堂让灰原忍不住多驻足了一会儿。门前的天使石雕由地下的LED灯照亮，雕刻的双手就像是爬行动物张开了的腿。彩色的玻璃窗是眼睛，点缀它的是属于捕食者瞳孔的玛瑙黄色。这和雕塑师想要刻画的圣母和断臂天使完全不同，这里的每一条曲线和裂缝都以某种神圣而又充满野性的方式向灰原传递着危险信号，今晚注定是一个属于捕食者的夜晚。
灰原拿到了科尼尔带给她的药物并向他表示了感谢，但她并没有立即回家。智能眼镜显示贾斯汀新的登录地址在古德寺，这打乱了她原本想要等待晴子回来一起行动的计划。
她必须去看看，这个盗窃犯返回现场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她需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灰原重新到达古德寺已经是在半夜时分，掌管开门的门房已经熟睡。科尼尔给了她一些泰勒宁，这好让她现在能够发挥出自己正常情况下作为优秀职业侦探素养。
往墙上扔了根挂绳，纵身一跃。
再度进入古德寺内，当然这次没有人邀请她。
灰原沿着石板路潜行，石梯上一路并没有人。偶尔传来几声蝉鸣，也是在山崖下很深很深的林荫间。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灰原总感觉自己翻进了古德寺的围墙后，就有一种一直在被人盯着的感觉。这让她感到非常的不安，作为一名黑夜的猎手，有这样的感觉是十分不同寻常的，这是危险即将到来的信号。
灰原来到那日曾经来过的佛殿，在昏黄的工作灯照明下。整个佛殿连同殿后漆黑的山丘轮廓，透露出异样的静谧。
过去的两个小时里，灰原一直紧绷着神经集中注意力监视着佛殿。她蜷缩在佛殿广场前的一颗巨石后面，这并不说明灰原的目力有多好，从事务所里拿来的微型摄像头真的很好使。
贾斯汀还没有出现，智能眼镜的定位只能有一个大致的地点名，定位精确不了很高。灰原的耳边又清晰地响起那个男人在扑向自己之前嘴里喃喃的那段话：
“尸体腐烂在人前，他们走来走去，青烟变成通往天上的丝线，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哪里，你永远看不清云端那头丝线连着的到底是什么。“
还有隐隐约约模糊的一句：
“一个人还不够，我们今晚必须回去找其他人。“
或许是贾斯汀改了主意，又或者贾斯汀已经摆脱了佛头的控制。
但灰原并不这样认为，这也是为什么她并没有告诉科尼尔更多的细节而自己一个人又返回了盗窃现场，她需要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此之前，灰原再一次查阅了从那副碎掉的智能眼镜拷贝过来的查阅资料，重点关注那个疯僧后来的结果和有关幻觉的描述。
资料显示，在神宗时期，某一年京都这边发生了大规模的暴动，不稳定的政治局面连古德寺里的僧人也无法幸免。有个僧人在逃亡的时候在被一伙叛军抓住，遭受了长达一个月有余的非人折磨。后来叛乱被平息，僧人获救。
但是遗憾的是，被救的僧人变得精神异常，性情大变，残忍暴戾。短短半年时间里就残害了不少无辜的百姓。但好在最后他利用着尚且还一丝仅存的清明，他请求方丈招募当地的铁匠给自己打造了一副可以从外部密封锁死的石棺，好让他能够留住早些年的功德。
方丈找来了最好的石匠，打造好了石棺。并在一个夜晚找人将他打晕，最后把石棺锁死埋进了后山的密林当中。
然而过了百年以后，这副棺椁无意间又被古德寺的僧人挖了出来。当时的住持以为这是寺庙历史上某位得道高僧的尸身，于是便利用挖出来的尸身做了一座尸身佛，供后来的香客参拜。
整个资料调查显得并不有趣，无非是有个倒霉蛋做了悲剧的主角，几百年后都不得安生。整份资料也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灰原已经推测到了佛像的来历。她更感兴趣的是为什么自己和贾斯汀两个人在靠近佛像时都出现了幻觉； 如今她只能等到那个蹩脚的蟊贼重新出现，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两人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若是还有其他必要的话，那就只能在枪口下了。
等到夜半过后，石板路的下方终于有一个悉悉索索的身影出现。毫无疑问那就是贾斯汀。他匆忙地穿过广场，熟悉的红色毛毡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灰原侧了侧身，好让自己并不处在他余光的范围里。
贾斯汀几乎是越过了台阶，贾斯汀来到一扇门前，用钥匙打开了佛殿的大门。事发之后丢失的不仅是殿里的佛头，还有一串当日值班的门房钥匙。所以他易如反掌地用钥匙打开了佛殿的大门。
金属锁的插孔传来机械摩擦的声音，铁锁链和木门碰撞发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声响。好在四下除了如水般的月色，庙里的僧人们早已经如梦熟睡了。他伸头朝大殿里打量了一眼，在回头张望了一下，侧身而入，佛殿的大门也随即掩上
灰原随即屏住呼吸，迈着无息的碎步尾随了过去。
月色如水，夜幕如墨。
灰原左手放在身前，右手轻轻按住别在腰间的枪，试图让自己的脚步无声无息。手枪在京都属于民间管制品，不过好在灰原在事务所上班不久之后通过了持枪证考核，所以现在他属于持证上岗。
贾斯汀并不在大殿，佛像也不在，只有满地的瓦片渣滓和灰尘。
顺着灰尘上面的脚印，灰原一路摸索跟到了佛殿后面地下的储藏室。储藏室很大，但入口前的门廊里充满了上次洪水过后尚未清理的泥土和建筑残渣。
里面的灯是亮着的，看来电力系统经过短暂的抢修已经恢复。幽长的回廊让灰原想起了从前看的盗墓笔记，这里的建筑格局不像是佛殿，反而更像是一座地下墓穴。灰原感觉楼梯尽头的门框正向他滚来，像电影里的特效一样。她不确定这究竟源自于来之前服用的振奋剂还是自己靠近佛头开始出现了幻觉。
灰原在门口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前进。明亮的灯光足以让储藏室里的人发现自己。灰原摸了摸口袋里熟悉的握把，她能听到储藏室下面的动静，但看不到室内的情况。回廊里的空气更加的阴热潮湿，加剧了空气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腐烂了的味道。
相比于小时候跟老妈来，尽管她现在的腿变得更长了。但这段路走得远比灰原想象当中的更加漫长。沿着门廊往里走，灰原的皮肤开始变得冰冷，心脏此刻已经被灰原尽力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跳动范围。
灰原并非不具备成为一名侦探的专业能力，只是由于晴子这根事务所里的大腿在。很多委托的解决实际上是没有灰原什么事情的，挂个名而已。
前方终于亮起了白光，除了略显昏黄的储物间灯光外，还有一束白色电光正对着躺在地上的石棺探照，那是贾斯汀的手机电筒。地下储物间让灰原感到很不舒服，这里的一切都散发出古老陈旧的气息。一个由石头打造的棺椁被绳索绑住，匆忙挂上了一个禁止随意挪动的标志。但显然，男人不会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