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将所有的线索和执法记录仪拿给我,执法记录仪被人为破坏过大部分都损坏了从2000年排水渠女尸案开始。
录像1,我看到李响同志下河捞尸体,上岸后对面的人递给他一瓶纯粹雪松。
录像2,除夕当天,也就是高启强打架那天,他和安欣坐在一起,拿了几盒饺子,李响同志的话很模糊,“我在大厅碰见……,在……吃了点”
安欣叫他再吃一些,这是孟局夫人送来的,李响同志在镜头中笑着说“那我可沾光了啊”
碰见谁,在哪吃了点?这成了最让我好奇的点。
录像3,李响同志从包里翻出一盒饼干,他也喜欢这个牌子的饼干吗。
录像4,警舰上,为首的李响同志一直向身后转头,录像模糊看不太清,只见他走到后面问了几句什么就一直在站在后面了,警舰停了,李响同志冲出去“安欣!”他的身前是一位医生,她很快冲出去给安欣做心肺复苏。
录像5,在白金瀚,我见到了李响同志面对一排前凸后翘美女的窘迫,他好单纯,。
录像6,很多警察和法医赶到荒郊的一个鱼塘,孟局也在,模糊录像中,有一个人送给他一个橙色笔记本。是她吗,我不禁怀疑,她长什么样子呢,一定很好看吧,她是是什么样的性格呢,温柔还是活泼,想着想着,心里泛起酸意,我接着往下看。
录像7,镜头转的很慢,像是在看什么人出了神,镜头转到公安局大门口,里面传来声音,“喜欢就去追啊,二十来岁小伙子穿得老气横秋的,哪有小姑娘喜欢啊”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李响同志的家里独独挂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他真的,好喜欢她啊。
录像8,公安大比武,模糊的视线,人物和动作,几乎看不出人脸,李响同志抱起人质,走下楼去。
录像9,他为了她大打出手。
录像10,李响同志解救人质,摄像头被雨打湿,模糊抽象,他骨节分明的手撩起红绳系着的祈愿符。
录像11,也是最后一条录像,他没有穿防弹衣,就好像他知道在这最后一次出警就是与死神签字画押,他从容上楼,高启盛正拿着枪对着他哥,他很警惕要求李响同志卸掉所有装备,录像也被卸掉,在周旋的过程中,高启盛中枪,录像内只听得见高启强的哭喊,里面传来李响同志的声音,大概是逼问谭思言的下落,我看得心惊胆战,背后渗出一股冷汗,突然高启盛发了疯般扑向李响同志,明明还处于下风的李响同志,在高启盛侧耳低于后突然发力,两人双双掉下楼,那刺眼的红帷幕就像是染了他的血,刺痛我的双眼。
他没有穿防弹衣,卸掉了枪和所有设备,他一心求死啊,他这六年过得该有多痛苦,他该有多煎熬,我不敢想。
风雨吹不断青松的枝干,便与它一同淹没在这洪水中。
我望着录像里的他,他掀开系着红绳的祈愿符时,就像掀开了我的盖头,我贪婪地幻想着,我把镜头中对面模糊的身影想象成是我,是我与他相视一笑,是我与他过生日,是我看着他穿白衬衫的样子,是我与他一起吃饭一起入睡,是我与他一起工作,我多希望,那对戒指是送给我的。
相见恨晚,如果,我早一点认识他,在他出事之前就认识他,会不会,相爱的就是我们,看了所有的录像,我依旧无法从中找到任何关于李响爱人的蛛丝马迹,他把她保护得太好了,我好羡慕,可是,李响同志,你或许不知道,在你死后,依旧有人愿意以生命为代价替你昭雪。
李响同志,我爱你的正直,爱你的深沉和隐忍,爱你在痛苦煎熬中为爱人做的一切,为她买下戒指却无法亲手戴在她手上,李响同志,谢谢你,你是那皑皑白雪中矗立的青松,你的背如树干一般挺直,我爱你的枝繁叶茂,爱你的坚韧顽强,即便你被洪水淹没,我亦愿意为你插上新枝,期盼你的重生。
看完所有的录像,我已泣不成声,心里仿若有一块大石压着,我蜷缩成一团,心里痛得难以呼吸,许久,我才缓过来,如获新生般大口喘着气,我没有真正的去体验这些,却已经痛得难以呼吸,六年之久,他又是如何熬过来的,我想对于李响同志,这场意外或许也是解脱。
他像是南飞的雀燕终将自由,却又像疯狂的亡命之徒不肯回头
我是一个活在幻想里的可悲者,我幻想着他的每一次行动,他处理的每一场案子都有我的参与,我是他的伙伴,是他的搭档,我负责从尸体上找到对破案最有用的线索,他负责抓捕他们,并以正义制裁。
但我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将间接害死他的人,都绳之以法。
这几天京海市连着下了很多场暴雨,我想要尽快了解关于谭思言的线索,就在前往谭思言老家的路上,京海大桥坍塌,所有的车辆都被堵在桥中间,由于警队的人还未赶到,外面乱成一团,我果断开门下车。
我亮出警官证,“警察”
我小跑到坍塌处,已经有几辆车掉下去,一个没进水中一个摔在桥底。
“请大家有序离开大桥,大桥坍塌情况很严重,请大家立刻离开以免再次发生事故”
雨声,车鸣声,嘈杂的人声,我快要被淹没。
大部分车辆已经离开,我陷入这里面,才发觉自己的力量很弱很弱。
有个老人始终不肯离开,向桥底哭喊着,身边一男一女拽着她。
“先生女士,请带着老人赶快离开,桥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塌陷,请快速离开”
“快救我儿子,我的儿子啊”老人拼命挣扎,为稳住她的情绪,我只得开口。
“大姨,我是医生,我现在就下去找您儿子好吗,您儿子一定会没事的,为了能见到您儿子,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好吗,我现在就下去”
老人嘴里哭喊着儿子的名字,点点头,身边两人强行架着她上车离开。
我顺着坡慢慢走下去,混着雨水和草的土地十分危险,到了桥底平地我才松了口气。
码头拴着几艘船,我也有点打怵,现在下着大雨,水流正是最急的时候,而且自己晕船,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几艘船被水流冲击,如果不是有绳子拴着恐怕已经被冲走,工作人员试图阻拦我,但给他们看了警官证有几个人跟着我一起上了船。
在见到我们顺利过江后,其他工作人员也相继上船救援。
到达桥对岸,解救出车内的人员后,我突然发现大桥坍塌下来的碎片有好几个疑似人骨,上面混着雨水和泥土,我顾不得研究这些将发现的骨头都揣在兜里,市领导来得很快,跟随着来的还有公安局的同事。
我看到领导朝我这边指了指和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他们派人开了一艘船来接我,水流很急,不好掌舵,晃来晃去我又开始晕船,突然的耳鸣和愈演愈烈的眩晕感差点让我失去意识,就在我还没站稳时船体突然倾斜,我措不及防地摔进去。
在仿佛听到安欣的呼喊后,世界突然安静,水流涌进耳朵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水流很急不给我一丝一毫的挣扎时间,朦胧之际,我好像看见了李响同志,他就在我面前,他朝我笑,他不说话,只是笑,我的眼泪与江水融为一体,我想起残缺照片上唯一留下的完整的一串台词。
我不敢在阳光下亲吻你于是平静的海面下便有了最汹涌的爱意。
李响同志,你对她的爱隐匿于深海,不见阳光,可,我对你的执着早已将海翻涌,我不知道这汹涌的爱意什么时候化为平静的水流小溪,就在我最爱你的时候替你做些什么吧。
我没想到,在我临死之时,脑海里看见的,居然是李响同志你和爱人的走马灯。
无耻的我,竟然擅自带入角色,就像,你第一次见她,送给你纯粹雪松的是我,和你一起过年的是我,你坐在我的对面,尸体的味道让你勉强进食,你在黑暗巷子里救下的也是我,宿舍桌上的纯粹雪松被用了一点点,躺在你的床上,感受你的气息,你的温度,那清新的皂角香覆了满床,幻想着你每天工作完躺在这张床上,你会想什么呢,想这个案子的突破口,想什么时候能抓到坏人,想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家人,想送你纯粹雪松的人此刻是不是也在想你。
和你一起过生日,泛黄的烛光下是你温柔缱绻的脸颊,在什么时候爱上你的,或许是你在救我的时候,或许是在这一刻,我知道了,那台词是那场电影里的,你以为没有被发现,你就在身后,可是,你没有说话,记不得那场电影讲的是什么,只记得,当时身后那灼灼的目光,是你的眼神。
她也晕船,但有你扶着,你送她回家,那是你第一次靠这么近,如果是现在的我,一定会吻你,你在她家门口守了一整夜,你为她做早餐,她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饭,她快感动哭了。
她送给你那个橙色笔记本,你到死都用着,你早晨出警看见她在大厅,你的目光停留很久,其实你不知道,她是故意不看你,她怕自己的喜悦暴露在空气中,她猛然起身撞进你怀里,她开心了很久,她为你流血的手包扎时,心里和你一样雀跃,她好像不善言辞,因为她什么都没说,她主动牵起你的手,祈祷着千万不要被抛弃,我看见你为她搬家,看到你们吻在一起。
可是突然有一天,师父死了,你憋在心里的话始终没有对她说出口,就这样憋了六年,她发现你的银行账单,什么都没说,她发现你攀领导搞关系,她选择相信,可是,当你醉醺醺回到家的那天,她还是忍不住问,你的话也真的让她失望了。
她没想到,那是你们见的最后一面,她永远的失去了她的爱人,她再也见不到那个如青松般李响,那个从污泥里长出的挺拔的青松,那个从穷山恶水努力爬出来的李响。
一幕幕像走马灯一般在我脑海里闪过,原是我这辈子没有什么是值得被记录的,所以在临死前,我的脑海中也只剩他,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但我有一个爱人,我的爱人在我认识他之前牺牲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或者说我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
结束我平静又悲哀的一生,让我与这一切沉溺在海里,将李响同志的秘密一起带进深渊。
我这一生,
独怜你的踪迹,
卒于,
阑珊梦中。
当我再醒来时,头上的输液袋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滑,视线从朦胧逐渐清晰,耳边传来仪器滴滴的声音,安欣坐在我床边,我张张嘴,发现口干得很。
安欣听到动静抬起头,“知意,你终于醒了”
他面色铁青,眼下一片乌黑,看样子熬了很久。
他给我倒了一点点水,喉咙得到水的滋润,干涩的感觉缓了很多。
“我的衣服呢,衣服里面有我发现的人骨”
安欣没有说话。
“不见了?我再去找”我欲拔下管子起身,安欣阻止我。
“还在,还在,不要去了”
我松了口气,我紧紧抓住安欣的手腕。
“只要根据骨头检验出DNA我们就可以确认死者身份,你说谭思言家里报失踪报了六年,会不会这就是谭思言的骨头”
安欣抬眼看我,沉默半晌,“可是,我们的技术还没有成熟到可以用六年前的人骨检验DNA吧”
我不愿放弃这一丁点的希望,“京海市不行,就去省里,再不济就去首都,赵立冬来得最早,他肯定是害怕了,我们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是张彪救你上来的,桥底是一个视野盲区,道路崎岖复杂,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么多人只有你落水”
我愣住了,“别人只会认为这些骨头与水泥别无两样,但我是法医,对于他们来说,我,风险太高,所以为了除掉我,如果不是张彪我可能已经死了”
想到这些,我只觉浑身冰冷,警局之内到处都是赵立冬的人,省里局里他的爪牙无处不在。
“所以,就要尽快检测出这是谁的骨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翻盘啊”
我迅速起身,收拾好东西,披了件外套就要往出走。
安欣拉住我,“你还不明白吗,我早就放弃了,这么多年,这么多证据,没有一样能扳倒他,就算我们知道再多,没有用”
安欣声音颤抖,他紧紧握着拳头,注意到我的视线将手背过去。
我看着他的嘴唇止不住颤抖,心里酸得不行。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为什么明明那么不甘心握紧拳头,却不敢让我看见”
我低声嘶吼,再也抑制不住眼里的泪水。
“如果不是因为你对他一见钟情,如果不是因为你喜欢他,你会这么拼尽全力替他报仇吗,你会为他扳倒赵立冬吗,赵立冬对你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只是因为你可笑的,爱?姜知意你别傻了,他有爱人,就算是报仇也轮不到你”
原来安欣也知道,“她是谁”
安欣的气焰消了三分,“她死了”
我几乎瞪大了双眼,“怎么死的”
酥麻感从指尖蔓延到全身,我头皮发麻,怔怔地质问安欣。
“车祸”
我的心突然坠落下来,狠狠抽了一下。
“所以啊,只剩我们了”我并不合理的说辞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安欣没有说话,叹了口气。
我没有心情休息,立刻将骨头拿去化验,可是结果竟然是羊的窝骨,难道是那天下雨看错了?怎么会,我决定再去看看,就在我刚出公安局大门被安欣拉回来,我猜他一直监视我。
“你去哪”
“不是人骨”
我看见他眼神明显失望,我就知道他也想要一个结果。
“我要去再找找”
安欣将我拉回法医室,“上面下了命令,大桥已经封锁包括桥底,很快就会恢复,你找不到任何线索”
“这就说明他心虚啊,桥底一定有证据,如果不赶在大桥修好后拿到证据,就真的别想再拿到了”
他深深叹气,拿我没有任何办法,“他总说我轴,你比我更轴”
晚上我悄悄走到桥底,在附近摸索一圈,天已经全黑了,又不能开手电,凭着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终于在河底摸到了有棱有角的异物,我摸索着往更深的地方去,手电强烈的光向我的方向晃了一下,迅速回到我的位置。
我立刻上岸朝公路跑去,“什么人!”
我头脑一片空白,一股脑的往上跑,安欣的车停在不远处,我钻进车内甩掉了后面的人。
“我就知道你会来”
“拿到了吗”
“拿到了”
我从怀中取出沾着泥土的骨头,在道路两边路灯的微光下,我确定这是人骨。
“我怀疑,之前拿到的被掉包了,我在学校时做过类似的测试,无论是蒙眼辨认还是只取一小块辨认,准确率高达百分百,我很相信自己,我清楚的记得在我捡到那几个骨头的时候,分明是人骨”
“今天惊动了渡口的工作人员,恐怕赵立冬会知道这件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最近你小心一点,如果他身边的王秘书对你有接触一定要告诉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