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童复安知道他至今还没落脚之后，要给他订酒店，被沈林生拦住了。他不想欠让他太多人情，尤其是金钱上的。
童复安只好退而求其次邀请他到自己住所。
沈林生刚好想去他那拿向崇明的书，便欣然同意。只是，他没想到童复安的女朋友温灵也在。
童复安一开门，温灵便扑了上来，突然发现他身后还有个人，吓得她赶紧松手。
“欸你怎么过来了？”童复安也是愣了下，又查看了下手机，“你也没跟我我说呀。”
温灵没有回答，反而看了眼门后尴尬站着的沈林生，向他询问：“这是……？”
“这是朋友沈林生，叫生哥。”童复安转身给沈林生介绍，“生哥，这是我女朋友温灵，你直接叫名字就好。”
沈林生记得她，向她点了下头，僵硬地打了声招呼：“你好。”
“你好，快进来吧。”温灵倒是热情大方，先前的尴尬一扫而空，招呼他进来，“你随便坐。”
温灵给他倒了杯茶，两口子就进房去了。
他局促不安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打量着房间布局。电视柜旁的书架摆着各种书籍，他一眼就看到了向崇明的那本《AI基础概论》。他忍不住过去将它取下，翻开目录，里面各种陌生的专有名词激起了他的求知欲望。
童复安这时出来了，向他解释道：“生哥，不好意思。温灵她老家亲戚过来了，刚好住她那边，所以她就过来了。今晚就委屈你睡沙发了，或者我到外面给你开个房间也行。”
身后的温灵则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他，像在表达歉意。
“不用开房间，复安，我睡沙发就行。”沈林生有些不好意思，“就怕打扰到你们。”
其实他更想回高铁站那边，但他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同意。那就在这睡一晚吧，他想，明天干完活还是该去找个住的地方，就算是跟人合租的大通铺也行。他不想让童复安再看到他在高铁站露宿，在朋友面前，他也想保留一点尊严。
“不打扰的，生哥。”温灵挨着童复安坐下。
三人坐着闲聊，慢慢熟络起来。沈林生这才知道温灵是学财会的，他俩大学时就在一起，后面又考了同一所学校的研究生，毕业后又一同来到了天南，而且他俩明年打算结婚了。
第二天早晨，沈林生便早早离开。他昨天找的搬家临时工的地方有点远，来不及等他们起床告别，只在群里发了消息。
初冬的早上异常阴冷。
他来到约定地点后，接头人吴哥让他跟另一个叫傻强的临时工上了一辆大货车。
那人叫傻强却一点都不傻，能说会道，猴精得很，上来就是递烟送水，上车没半分钟便跟司机聊得火热。
反倒是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坐在后座，根本插不上话。
货车驶进一片别墅区，沈林生知道这个地方，但他以前没机会来见识，想不到穷困潦倒的他反而进来了。
货车在一栋别墅前停下。
房主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沈林生听吴哥叫她王姐。
他第一次感受到有钱人的奢侈，单单是名牌衣物，就整整装了四十箱。至于其他的大大小小的家具和装饰品，整个花园摆满了都放不下。
王姐性格泼辣，喜欢吹毛求疵，虽然搬运过程中对他们指指点点，但也没亏待他们，午餐替他们点了一堆水果饮料和饭菜招呼他们。
别墅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六个人进进出出忙了整整七八个小时才搞完，总共装了十辆大货车。
搬完之后，女主人拿出一沓钱交给吴哥，然后跟他交代几句就开着一辆保时捷走了。
沈林生见要发工钱了，心里挺高兴的，也跟着其他人凑了上去。他瞄到吴哥给了其他人200，却单独给了傻强300。傻强为此还殷勤地给吴哥点了根烟。
沈林生接过递过来的100块，心里很不是滋味，发工钱的喜悦荡然无存。明明干活最卖力的是他，为什么他的报酬却是最少的？
吴哥似乎看出了他的委屈，还煞有介事拍着他肩膀指点他：“说好是100块的嘛，你别不高兴。你是新来的，业务不熟练，要多跟其他人学习。”
看他默不作声，吴哥也不管他，拍了拍手掌召集大伙：“刚拉走的这些东西，晚上要找个人看管，50块钱一晚，连续守大半个月，谁想做的？”
“哥，从几点到几点呐？”傻强问他。
“晚上十点到第二天七点。”吴哥回答。
“哥，50少了点，要不100呗。”傻强笑着抬价。
吴哥踹了他一脚，骂道：“我他妈还不了解你！就是给你200你也守不住，指不定哪天偷跑出去上网。”
这点工钱太少，而且通宵值守影响第二天干活，没有人吱声。
傻强嘿嘿笑着调侃：“我就说钱少了吧，都没人愿意干。”
吴哥扔下烟头作势要捶他，他连忙跑开。
“60有没人做？”吴哥看还是没人答应，主动降低了要求，“守的时候也不用一整晚盯着，偶尔打个瞌睡也不碍事的。”
沈林生倒是有心想做，但他并未开口，一方面是怕影响第二天工作，另一方面也是为刚才的事在赌气。
吴哥把目光落在沈林生身上：“新来的，给你70，你做不做？”
沈林生这下犹豫了：“是在哪守？”
“天北路厂区那边，离广场不远。”
那不是李经理的宗盛玻璃厂附近吗！沈林生立马心动了，白天在那边转悠找工作也方便：“行，我去。”
“那上车走。”吴哥指着最后一辆货车，“这就过去。”
货车行驶半个小时左右，停在了一个仓库门口，跟宗盛玻璃厂就隔着一条街。
从别墅搬回来的东西已经在卸下，塞了满满当当的一整仓。
仓库的环境让沈林生喜出望外。从仓库隔出的值班室有备好的床铺水电，不远处还有厂区的公共卫生间。
吴哥说他要爱待也可以住在这里，这让他如何不喜，等于是白送他一个住所，还不用交水电费。
天黑以后，厂区行人渐少。
他只开了值班室里的那盏灯，虽然不用他交电费，但省钱的观念已深入他的骨髓。
灯光蔓过隔板，经由反射落到影影绰绰的家具和箱堆上，底下、顶上都垫着、盖着防潮纸。
这些名贵的东西被铁栅栏封锁在里面，钥匙只有他们的主人才有。
据吴哥说这仓东西值上千万，而他的目的就是看护好这些物品，等房子装修好再搬回去。
他就着灯光，只能隐隐约约看清它们的轮廓，忍不住暗自祈祷别墅装修慢点，这样他就能在这待久一些。
回到值班室的位子上，他翻开了从童复安处借来的《AI基础概论》。单看第一章的简介，他就觉得心潮澎湃，这里面提及的知识面让他叹为观止。
它需要高等数学，为深度学习奠定算法基础，包括而不仅限于线性代数、微积分、概率论；需要精通数据结构和算法，包括图论、排序等等；需要熟练掌握编程技能，可以通过代码实现算法；还需要懂机器学习理论、深度学习框架、计算机视觉、数据分析处理等等一大堆的专业知识。
有个智者说过一句名言：你知道的越多，你不知道的就越多。
他感觉自己是那么得渺小无知，曾自以为掌握的不过是沧海一粟。他贪婪地吮吸着书中的养分，遇到不懂的就上网查询资料，实在还搞不懂就先放一边，以后再看。
夜晚的时光在他的指尖飞逝，直到他被窗户敲击的声音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只见吴哥拿着个手电筒在晃他。
他回头看了眼仓内的货物，完好无损，便打开窗户：“怎么啦，吴哥？”
“没事，我过来看看。”吴哥狠狠吸了口烟，吐出个烟圈：“你小子别擅离职守或者偷懒睡觉，我可会时不时过来查岗。”
说完他就走了。
沈林生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三点了，但他却没有丝毫困意。从前看一眼就想睡觉的欧式距离、曼哈距离、Gaussian分布、Lapce分布，如今他看得津津有味。
冷风从窗户灌了进来，冻得他打了一个激灵，赶紧关上。
此刻他才惊觉仓库比高铁站里面冷多了，寒冬将至，他想自己需要添一床被子。还需要些做饭的餐具，他又想，既然这里可以暂时安顿，那以后就可以自己做饭啦。
捂紧口袋过日子，他比谁都懂。
至于往后，他打算搬离这里之后，就找个住的地方。
光芒在他眼中闪烁，你分不清那是灯光，还是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