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兆辉道:“水旱两道来。”
“水道看见几多滩?”
“波浪滔滔难见滩。”
“旱道遇见几多山?”
“雾气腾腾不见山。”
“尊姓?”
“三八廿一。”
洪字拆开就是‘三、八、廿、一。’
中年人起身立定,蹲着的年轻汉子虽未起身,也抬脸望着兆辉。
“尊驾既姓洪,敢问洪祖坟前係乜(什么)?”
“一块碑。”
“碑文係……”
“九个字:仁义过天,昔日安天下。”
中年人眼中现出满意之色,但又沉声开口。
“宝印睇下?”
“我印太大,怕你受唔得,报你公文牌令来睇。”
陈兆辉沉声应对。
中年人悚然一惊,忙道:“高溪庙前瞻五祖、万宝山下悼群英,左旗右牌、合掌为印;良心为凭、口号为令;请尊驾晒出宝印!”
“天下洪门出少林,禅堂永化度洪英。”
陈兆辉声如金铁交鸣,应的铿锵有力。
啊?
永化堂传人终于入世了吗?
一瞬间,中年人热泪满面,而年轻汉子更惊震的跳了起来。
竟是永化堂传人?
十一年了,没白守这小祠。
……
再返家时,兆辉身后多了两个人。
结绺布衣的中年男子,名袁瀚宗,神情木讷的年轻壮汉,叫王举。
而在他们离开永济祠时,那里数十年来第一次关上了门。
永化堂传人入世,永济祠的使命就完结了。
少林永化堂,天下禅武第一堂,《洗髓经》《易筋经》《罗汉爪》《金刚炮捶》《无暇躯》等等失传千年的武经奇书皆在‘永化堂’。
传说中的‘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就是永化堂的秘传弟子。
谁又能想到蹲在赤柱祠堂中那个不起眼的老鬼,会是永化堂第76代秘传弟子。
当兆辉晒出‘天下洪门出少林,禅堂永化度洪英’这枚大印时,他就是永化堂第77代在世传人。
洪门前扑后继无算群英为反清复明慷慨赴死,他们的英魂皆入‘永化堂’,接受佛祖的超度。
永化堂就是无算洪英的最后归宿。
说‘永化堂’传人就是洪门总舵主一点都不过份。
但是事隔多年,洪门精神坚志早被践踏丢弃,如今还打着洪门旗号的多是掩耳盗铃偷鸡摸狗的鼠辈,胸中再无大志,只余一己之私。
洪字大旗,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就扛起来的。
所以此时,兆辉心中有些沉重。
现在才明白老鬼为什么叫自己来永济祠上香,这是叫自己替他接大镬啊。
难怪他躲在祠堂不出来,他是在躲这两个人。
这老鬼真是阴险狡猾啊。
……
“老妈,这係我两个朋友……阿婶也在呀。”
“有客?快进来坐嘛,屋窄拥挤,唔好意思啦……”
老妈珍姐正跟左邻王婶聊话,见儿子返来,还带来两张吃饭的嘴,忙扶着王婶起身,“婶,家中有客你先回去,过阵我送鸡肉给你。”
“唔使(不用)。”
王婶又朝兆辉笑道:“仔辉,你如今更靓仔呀。”
“阿婶,我细佬豹头呢?”
兆辉又问。
“豹仔在码头扛包,几天唔着家,若知仔辉你放监他定返来。”
豹头是兆辉未入监前的细佬,对他忠心不二,他入监后豹头就乖乖见了工,他外莽内智,知大佬不在不能再混,否则会死无葬身之地。
老妈送王婶出门,兆辉招呼袁瀚宗、王举他们坐下。
兆辉不想领着他们也没辙,袁瀚宗说了,‘我们生是永化堂传人的人,死是永化堂传人的鬼。’
不领就跟着你做狗皮膏药。
才落坐老妈就返屋,兆辉道:“细妹还未返来?”
“冇。”
老妈脸色一黯。
这刻兆辉眼中抹过一缕冰冷的杀机。
“宗叔,麻烦你留在我家。”
“知道,我有一口气在,神鬼唔得入屋!”袁瀚宗霸气回应。
他转脸望向年轻汉子王举,“阿举,你护好少主!”
“係,师傅。”王举回话时一股凌厉气势弥散而出,人如一柄剌破苍穹的利剑显尽锋锐。
“老妈,我去接细妹返来。”
“呐,乖仔,你唔好乱来呀……”
“唔会。”
兆辉笑笑,领着王举出门而去。
……
大坑东,龙凤茶楼。
花衫伟跟着他大佬昌邨勇早就赶过来见福义弘深水埗揸fit人何子强。
何子强就是五年前的‘花仔强’,给陈兆辉许诺的那只大佬,他的陀地还在大坑东的‘龙凤茶楼’,他信这里风水好。
深水埗那边有比龙凤茶楼更好的楼宇,但他也不去。
“大佬,孭镬辉放监了,还把我细佬阿伟打惨……”昌邨勇是只讲打人、不说原因,这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
“……”
其实,花仔强更早一些收到陈兆辉放监的消息,他之所以不露面,就是因为昔日许诺的事,总要找个安抚人的说法呀。
不过正好瞌睡给送来个枕头,孭镬辉现在动手打同门?自己就有话讲了嘛,嘿嘿。
“使个细佬去搵他来,话我要见他,放监就玩同门相残?当我洪规係摆设咩?”花仔强大怒喝道,先站住道义至高点,这话就是说给堂中细佬们听的。
论玩心机诡算他花仔强输过谁?
这五年来他威名远播,深水埗一带谁不闻他‘花仔强’的朵儿?当年一战成名,连同福义弘这个小字堆都跟着生发了好一阵,短时间内社团马仔就膨胀到2000多。
而‘同盛’折了红棍,锐气大丧,很快退出深水埗。
不过如今的深水埗仍有诸多字头的触须在,可不光是‘福义弘’一家独大。
实际上福义弘在深水埗拥有的利益只能算中等,根本比不了几个大字头,这也是花仔强不把他陀地设在深水埗主街的原因之一。
真要跟哪个大字头堂口磨擦开了片,他的陀地分分钟被铲平,不如放在大坑东安稳。
说到底花仔强在深水埗众字头的揸fit人中能挤进前20都要偷笑。
“大佬,孭镬辉那条扑街蹲祠堂蹲痴线了咩?还以为係五年前?敢动我细佬?就係唔给我昌邨勇面子喽……”
昌邨勇一脸戾气,大声嚷嚷着。
“你够资格同我讲面子?”
一个声音从楼门传来。
就见身形挺拔的陈兆辉领着王举迈步入来。
楼厅中除了花子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五年前‘少年辉’执棒单挑‘魔王豪’的冲天悍勇还历历在目,厅中八成都是旧人,亲眼见识过兆辉的凶威。
同样五年前,昌邨勇还是个烂四九,都没几个人识得他,他仗着点鬼马心机靠溜奉花子强才上位,在兆辉眼里他狗屁不是。
“辉仔,你返来第一桩事就玩同门相残,叫大佬我很难做的嘛。”
花仔强终于开声,但仍架着二郎腿摆他揸fit人的气派。
“大佬,我细妹要被同门送马栏开工啦,我蹲祠堂同门就咁对我亲人?我洪门规矩係摆来睇的咩?”
这话反问的花仔强一愣,便知自己被昌邨勇摆了一道。
他大怒道:“扑街勇,你点(怎么)讲?”
“大佬,我又唔知他细妹係边个,管我乜鬼的嘢?”
昌邨勇自然一推六二五,肯定不认帐,他身后的花伟挪了两步,好象要藏的严实些,怕被兆辉看见他似的。
“敢做唔敢当咩?”
兆辉阔步到了昌勇身前陡然厉声道:“係唔係还要来个斩人灭口死冇对证呀?”
这一声暴吼,震的楼顶尘灰瑟瑟飘落。
兆辉毫无征兆一膝顶出。
噗。
这一膝盖正中昌勇海底,众人就脑补了个旦黄飞溅的画面,一个个浑身一抖。
“呜……”
昌勇猝不及防被顶中要害,力散骨酥,身躯直打摆子。
兆辉搓手一记手刀劈在他颈侧,“阿举,行洪规,三刀六洞,同门落难时欺压同门亲人者皆受此刑,他能唔能活命睇天意喽!”
“係,大佬。”被劈的侧摔的昌勇身形还未落地,王举脚一伸勾住他脖颈就捞了过去。
没人看见王举怎么抽刀、出刀。
噗!噗!噗!
昌勇胸腹间透穿的三个血洞就飙出六股红浆。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兆辉敢在陀地当着揸fit人花仔强的面直接拿洪规惩治他。
所有人还未生出阻拦的念头,而昌勇已一头裁倒气绝当场。
血腥弥漫楼厅。
花仔强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眼微眯盯着陈兆辉,此人杀性之重,天都遮不住啊。
人都挂了,自己再说什么就是要跟兆辉当面决裂了?
而兆辉这么果决出手,就是逼自己站他这一边,够狠、够绝、够智、够巴闭你。
“死勇竟辱我细佬亲人?蹲祠堂的兄弟亲人也去欺负?该杀该刮,死唔足惜呀,你们都给我睇清,这就係欺辱同门的下场。”
花仔强临机应变的能力极强,同时他预知危机的感应也极灵敏,他都未睇清那个刀手怎么出的刀,这绝对是个高手,一个兆辉就够自己头疼,再加上这位,此事处置不妥自己都可能血飙陀地。
噗嗵。
花伟神魂惊散跪地哭道:“辉哥、辉哥真唔关我事,都係死勇唆使我的。”
“我细妹喺边度(在哪里)?”
“喺喺喺……”
花伟舌头僵的都不会讲话了。
“阿举,带他去接我细妹返来。”
“係,大佬。”
王举一脚踢开昌邨勇的尸身,朝花伟歪歪头,示意他开路。
“我带路、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