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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妹,你等等哦。这梦语说不定是我记错了,我再试试。”
“算了吧,铃姐,你这都神神叨叨几个时辰了。”
……
是瑰铃和二三!为何二三的声音听上去如此嘶哑?南漫依抬眼看了看身前的两位少年,紫衣微凝眉头,白衣寒气凌人。
忽地,他们三个脚底同时生出一股黑烟,徐徐上升,瞬即湮没了他们的视野。片刻之后,视线处取而代之的是一处狭小的暗室,被膘肥体壮的男子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他们三个正处在圈子的正中心,稍微动腾一下,便可触碰到围圈盲绕的他们。
这些男子依然是被夺去了瞳孔,外层的男子行动疾速,拼命往前追赶着。越是到里层,男子的行动越是缓慢,几乎快软瘫至地。最里层的男子眼看就要挪近南漫依,木风眼疾手快将她往身后牢牢护住。
南漫依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热,热死我了!”继而,男子‘嘣’的一声,被炸裂开来。随即,最外层出现一男子,此过程立即开始循环往复。
哀嚎再炸裂,炸裂再哀嚎。人消人来,消往哪?又来自哪?南漫依骤然间被搅得心神不宁,她突然抱住头,大吼一声:“出来,你给我出来!”
木风紧揽她入怀,温柔地摸着她的头,细语道:“阿南,放心,没事的。”人群听到外来声音,立马沸腾了。
“我说怎么越来越热了,原来又有他人闯入。兄弟们,杀了他们。”
“对!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
北寒霖冷眼质声道:“杀了谁?”
一声音毫不畏惧道:“俩个聒噪的娘们。再算上三个,你说我要杀谁?”
“别跟他废话,一致对外,再清里账。”
“对,杀了…”一道白光疾速闪过,此人立马断为数截。
北寒霖正欲再下杀手,木风挡住道:“寒霖,虽说我看他们也十分不顺眼,但是,要找到铃儿、二三,就得留他们一命。”
南漫依不受控制地吼了一声之后,大脑倒是彻底清醒回归了。她道:“寒霖,别和他们产生接触,他们身上有剧毒。”这剧毒当然是幕后黑手所下。
此处更是无火,何来烫热之说?这位强盛的幕后黑手到底是在示威?还是在宣泄?瑰铃和二三已被牵扯其中,我南漫依岂有不究之理。
“哼,竟被这臭娘们拆穿了。”
“那…还杀不杀?”
“杀你个头啊,怎么杀?”
“……”
南漫依道:“俩位姑娘呢?”
木风道:“若不从实招来,我让你们的热度再升三十倍。”
北寒霖道:“他说到我做到。”
一声音战战兢兢道:“我…我们看不见,实在不…不清楚,她们去哪了?”
木风道:“六十倍。”
北寒霖道:“好。”
“慢着,我说我说。但是我有个前提,你们必须要承诺放过我们所有人。”就算我们饶你一命,你最终还不是得死。哦,也对,你们一直都是自欺欺人般坚信自己还是活着的。
南漫依道:“好,我们答应你。”
换了个声音道:“她们中毒后,其实是逃不出去的。唯一可藏身的地方,便是镜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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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风道:“何为镜中像?”
一声音道:“既是镜中便有镜里、镜外之分。身处镜中,若将自己当作镜外之人,另边则是镜里。若将自己当作镜里之人,另边则是镜外。”
南漫依道:“像,又是何意?”
“烫死我了,我说三位,能不能先帮忙降下温,再说。”一声音嚷道。北寒霖掷下几道灵光,瞬时化成了一个结界,护住了所有人。
“他娘的,一下子爽了。”
“是啊,真他妈舒服。”
“兄弟们,何不叫他们把咱的眼睛也治好。”
“是啊,治眼睛!”
“治眼睛,不给治就不奉告。”
“不给治!”一拨人齐齐喊着。
“不奉告。”另一拨人齐齐回应着
……
北寒霖忽地撤离了结界,道:“眼睛可好受些!”
“你娘的,烫死老子了。”
“还想不想见俩娘们了,她们,危在旦夕!”
“给小爷老老实实降温。”
……
眼睛?见像。南漫依抬起头,突道:“阿风、寒霖,这里并不存在。”
北寒霖道:“我们在镜里,对吗?”
木风道:“不错,以人眼珠合成镜面,被夺了眼珠的这群人看不到像,镜里以此结成。至于镜外的操控者,在镜外早已是将镜里之人,一举一动尽收眼底。镜中像,镜里在明,镜外在暗。”
北寒霖道:“机关算尽。”
对,还真是机关算尽。先是剜去他们的眼珠,投剧毒至其体内,再弃他们之暗室。待毒一发作,心火加重燃旺,随之,肉身炸裂,心里淤积的旺火破膛而出,火海形成,森森白骨乍现。转而白骨消失,向上迸溅转为残骸与面貌。残骸下落,血液四溢,剧毒散发。几百张面貌被囚于一颗头颅。三重镜像,循序渐进。
残骸遍布血海,身死之人何其之多。操控者对这些人下此毒手,意欲何为?南漫依思虑完之后,忽感四面一片寂然,转头看了看周围,人群不知何时散了去,木风和北寒霖死死地盯着前方,她定睛一看,竟呆愣了。
瑰铃和二三分别被捆绑于一座椅的左右,身侧都站着一面具人,手里的刀已架向了她们的脖子,饶是如此,瑰铃还是一脸笑意地望向他们三个。二三则是全程无波无澜的姿态。看来,瑰铃和二三也同自己一样,在第二重镜像处,法力就被限制了。
然座椅上坐着的是一位真真正正的美人儿。只是单单坐着,尽显风姿绰约。她未别任何发饰,头发只是随意地绾了一下,散落的细细碎发,让本就美艳的脸蛋平添无限娇俏。一双水灵多情的桃花眼,冲你看一眼,便是再铁石心肠,也能为之一颤。肤白胜雪,面容楚楚,紧抿着的嘴角弧度稍稍下扬,竟不含半分严态,反倒我见犹怜。这样的美人儿,若是微微一笑,定能引万物魂牵梦萦。如此绝色佳人真的是操控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吗?
“南姐姐,你该识得这位姐姐吧?”瑰铃天真的声音和剑拔弩张的情势形成鲜明对比。
美人儿缓缓站起身,体态婀娜。她扫了眼两位面具人,他们便双双退了下去。随即,北寒霖双指分别相向瑰铃、二三,将她们松绑后,瑰铃立马一瘸一拐地欢快奔向了白衣少年。二三闲适地摇着青扇,慢慢走向了木风身侧。
继而,一张白纸突地显现,美人儿如削葱根的手指肆意地挥动了几下,白纸处便落下了几个秀气的大字:皎皎穿云月,青青出水荷。
这时,南漫依的手链,好巧不巧灵光泛现、熠熠生辉。美人儿走到她的身旁,牵起她的手,就要将她带走。
“哇”地一下,北寒霖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瑰铃怀里。血液恍如一朵花儿,开在他洁白的衣衫。瑰铃抱着他,自责道:“北哥哥,铃儿不该叫你来的,都是铃儿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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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不紧不慢道:“铃姐,你放心,你的北哥哥没事。”瑰铃仍是紧紧搂着北寒霖,兀自呢喃。
忽地,美人儿松开南漫依的手腕,两指快速射出一道黑烟,朝南漫依手链上泛着蓝光的白珠处覆盖。木风像是预料到一样,千钧一发之际牵起了南漫依的手,退后数步,将她护在了身后。
美人儿抿了抿紧闭着的双唇,挥动五指,大片的黑烟朝木风身后的南漫依袭去。南漫依神识里的梦灵进进出出、来来去去,搅得她神魂错乱。木风似乎在慌乱之中,看了一眼二三。只见二三往木风身前一站,手中的青扇仿佛引出了瓢泼大雨,闪着银色的光泽,卷向美人儿。
美人儿被击退数步,身姿略微弯倾。继而,美人儿十指并用,多个手势动作一气呵成。顷刻间,南漫依的视野变于漆黑。电光石火之际,她瞥见点点银色润光向着美人儿投去。渐渐地,南漫依发觉二三一晃青扇,漆黑的视野就会被银光点亮片刻,美人儿袭向他们的速度也变得渐趋缓慢。
黑景中,南漫依手链处的蓝光缓缓暗淡,看来要抓紧时间编完这最后的几个梦了。她正待凝神聚灵,突然,一声响指划破寂静,紧接着似有闯入者接踵而来。还来不及等待银光再次出现,南漫依手链处的蓝光已完全熄尽。转而,她的视野再次恢复光亮,美人儿已消失,几个面具人将他们五个团团围住,执剑相向。
木风略带置疑地看了眼二三,二三无所顾忌地摇着青扇,将头别了过去。瑰铃抹了把脸,直起身来,道:“我自问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却灭我灵力,伤我北哥哥,现在还要杀我朋友,她长得好看就不要天理啊。”铃儿啊,后一句话可以默默放心里的。
几个面具人听闻,相互看了片刻,最终齐齐点头。瑰铃作势就要转手运灵,木风轻咳了一下,她讪讪地将手放了下来,走至昏迷的北寒霖。
木风踱步上前,道:“三砂,朱砂、辰砂、丹砂;三连,川连、元连、雅连;三桂,玉桂、官桂、安桂,一秋白霜,成一缪春堂…”
“闭嘴!”一面具人怒斥打断。
木风不愠不恼道:“寒霖,你师傅喊你回去听讲学。”昏迷中的北寒霖先是头一颤,然后双眼猛地睁开,眼里尽是眼白,有些晕厥地单手撑地,伴随着‘咚’地一声巨响,随之石破天惊。
恍惚中,南漫依感觉周身震颤,待归于安静时,他们已回至来时的那条巷子。巷子里干净整洁的似乎不曾躺过遍地残骸、淌过滩滩血迹。瑰铃腿脚不稳地搀着此刻昏睡过去的北寒霖。
木风走过去要帮忙,这丫头说什么都不搭理他。二三应是怀揣着心事,只身走在了前头,扇子也没拿在手里,看上去有几分落寞。
南漫依看了看即将破晓的天色,道:“阿风,我和铃儿先将寒霖带回客栈休息,你陪陪二三姑娘吧。”木风朝她温柔点头。
见木风和二三走远了,瑰铃看向扶着北寒霖另一边的南漫依,道:“南姐姐,虽然二妹和我交情好,木风此刻非常讨厌,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要这样做?”
南漫依笑笑道:“铃儿,那我该怎么做呢?”
瑰铃道:“若是以前的南姐姐会先支开木风,再笑容可掬地与二妹彻夜长谈,趁机将二妹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后,再送她一套独创的南氏心经。”
南漫依行走的脚步一时顿了顿,转而道:“铃儿,你为何说我与那美人儿是识得的?”
瑰铃反问道:“南姐姐,你不觉得那美人儿和你有两三分相像吗?”
南漫依忽念道:“皎皎穿云月,青青出水荷。”
“对,皎皎穿云月是你,青青出水荷是她。”瑰铃明灿的眼睛打量着南漫依,神情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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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漫依望着瑰铃,只是浅笑,一路无言。当她们前脚刚迈入粲然客栈,正桌上昏昏欲睡的四人像是打了鸡血般,一个激灵跃起,顶着四双黑肿的眼睛踉踉跄跄至他们身前,疲倦的神情下是又哭又笑的无措。
柳叔、柳婶一言不发地帮着瑰铃将北寒霖扶上了楼,不言、不语还停留在门外东瞅瞅、西看看,继而不死心地用力揉了揉眼睛。
“别等了,你们等不到他的。”南漫依淡淡道。
两人听闻,跨至南漫依面前,不言率先道:“那木公子,他人呢?”
不知是被不言、不语充满期待的眼神感染到了,还是自己亦无心玩笑,南漫依诚挚道:“他没事,他很安全。”两人终于懈下一口气,互相拍了拍彼此的背,拉着南漫依一同坐了一来。
不语用手在南漫依眼前晃了晃,道:“南姑娘,你是不是累了?”
南漫依笑笑道:“你们怎么就不知道关心下自己呢,不眠不休的。”
不言嘿嘿笑道:“南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和不语的小名。”
南漫依道:“你们是不是错将巷子里的其中一些尸块当成是我们几个了,才会那般模样?”
不语挠头又摸头道:“南姑娘,你们消失了几天几夜,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南漫依泰然道:“没事儿。对了,不言、不语,你们知道缪春堂吗?”
两人一脸懵懂,同时道:“从未听过。”不言、不语都未了解的事物,木风却是一副深谙于此的神态。
南漫依从凳子上站起来,语气平和道:“走了,我们都去歇会儿。”
不语道:“南姑娘,这次你不等木公子了吗?”
南漫依道:“其实不存在等不等,世间只有两种人,要么归心似箭,要么流连忘返。前者不管相隔千里还是万里,都不用你等。后者就算只差一个回头、一个转身,你也等不来。而阿风,必然是前者。”
不语明显还想说什么,却被不言一手捂住嘴巴,连拖带拽弄上了楼,临走前,不言一副赞不绝口的语气道:“南姑娘,说得好,说得好。”
纵然两人的举止古里古怪,南漫依再不想分出多余的精力去深究其因了。她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后,便回到了自己房里。还未开始褪去衣衫,轻柔的‘咚咚’敲门声,回旋耳畔。
南漫依练习了几遍自认为看上去最为舒适的神色,移步至门前,打开门来。看清来者后,南漫依怒眼斜视了这货好久。
暮九意犹未尽地道:“阿南,是阿风让你久等了。”真该让这货遇上个母夜叉,好好修理修理他。
南漫依忍声道:“你是怎么找到这的?还有血海那次?”
暮九打量着房内,悠悠道:“粲然客栈住进了两个绝色美人,京城百姓那是众说纷谈。你还真是置身事外啊,南漫依。”
听闻,南漫依竟有一种深深地惶恐随之而来。她努力压制着情绪,佯装淡定道:“血海那次呢。”
暮九忧心忡忡看向她,道:“南漫依,你怎么还在害怕,我们不都从那鬼地方安全出来了吗。还是…后来你碰了更危险的东西?”
南漫依道:“鬼爷爷应该知道,你下次可以问问他。暮九,血海那次呢?”
暮九表情一时凝固了,道:“南漫依,你对我始终心存戒备,对吗?”
南漫依正色看向暮九,道:“要听实话吗?”
“听。”只一个字,发出的音竟带着几分颤抖。
南漫依道:“既是我先问你,你理应先回答我的问题。所以,血海那次呢?”
暮九忽地笑出了声,道:“南漫依啊南漫依,对你,我始终是甘败涂地,毫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