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爽将自己的推理一一和叶咨剖析了。
叶咨越听越惊讶,越听越觉得离奇。在所有人的误会和难以启齿中抽丝剥茧,找到了这个唯一的答案。
刘爽道:“小侄现在还有两件事情不清楚。一个是当年白云抛弃了戴雪青的母亲戴雨,戴雨拖着临近分娩的身子流落中原,一路之上何止是辛苦。戴雪青如何能够放下仇怨,和白云谈笑风生,而不是刀兵相见?一个是江湖上从来没有白云娶第三任妻子的传闻,但甄凝无论是长相还是身体状况都是三十岁左右,绝不可能是五十岁左右。”
叶咨道:“甄凝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就算我在江湖上行走这么多年,也只知道白云三十年前抛弃结发妻子另娶之事。但他娶的是谁?是何出身?也全然不知。”
刘爽道:“叶叔叔,接下来该怎么办?”叶咨道:“子正,是你找到了事情的真相,这如何处置自然是你说了算。我虽然是你的前辈,但此事我全听你的。”
刘爽只是想到了这个事情的真相,尚未来得及想接下来如何处置。正踌躇时,忽见一紫纱女子慢慢向永昌城走来,立刻计上心头,低声在叶咨耳边交代。叶咨越听越是觉得惊讶,最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刘爽,道:“此计绝矣。”
这时紫纱女郎戴雪青已经走近,刘爽闪转腾挪之间,化作一道紫影,消失在永昌城内。
戴雪青正好奇之间,叶咨已经迎头而上,大声道:“天王阁紫莺尊者,你好好的中原不待,偏偏来到这南中之地,就别怪本庄主无情了。”
戴雪青不认识叶咨,一双明目快速在他身上扫过,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抱拳道:“原来是叶庄主,幸会幸会。”看他神色不善,心底暗自盘算着如何脱身。
叶咨缓缓拔出长剑,道:“你深夜闯庄,当面挑衅又扬长而去,不把我水君叶山庄放在眼中,如今又何必如此假惺惺?妖女!看剑!”说着长剑递出,剑影恍惚,攻向戴雪青身前。
戴雪青凝神戒备,双足一点,身子向后飘出,双手峨眉刺已经套在指尖。她虎口震裂,双掌无力催其旋转,只是握住一边,当做两支极短的兵器,以备不时之需。
叶咨虚幻之剑到了眼前,瞬间产生数道剑气,对着戴雪青胸口刺到。戴雪青吃了一惊,急忙伸手用峨眉刺荡开。只听得“当”、“当”一阵乱响,这击剑虽然凶猛,却似毫无力道。
戴雪纳罕:“飞叶剑法名震江湖,难不成都是这种无用的招数?”随即摇头:“英家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这样中看不中用的废柴?”
正惊疑不定间,叶咨又一剑已经攻到。戴雪青壮着胆子用峨眉刺格挡,剑招还是软绵绵的,没有多少力道。
戴雪青更觉得奇怪,叶咨第三剑已经攻到,这下她胆子大了许多,直接迎上,又是“当”的一声,还是不分胜负。
戴雪青暗想:“这飞叶剑法难不成就是这般的平平无奇。”看叶咨又一剑攻来,剑招虚虚实实,让人不得不凝神应对,但剑刺相交,还是轻飘飘的一招。
戴雪青心头瞬间雪亮:难怪他带着妻儿隐居于此,妻子在点苍派差点被杀了都不敢上门,原来是个绣花枕头!想到此处,雄心陡涨,暗想:“今日我虽然双手有伤,也要杀了你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怂包,扫平这南中的障碍!”
念及此处,招数倏然间一变,双足一点,主动迎上去,双刺钉向叶咨胸口。叶咨本已蓄力出招,此时却只能回剑来挡,退后一步。
这一招戴雪青虽然用了全身之力,但毕竟虎口受伤,手腕处使不上劲儿,而且力道稍大,便会剧痛。就是如此一招,叶咨竟然落了下风。
戴雪青大喜,双手峨眉刺接连刺出,招招相连,招招相扣。
戴雨当年与白云一同学艺,武功不分上下,后来负气而走,挺着个大肚子携剑十分不便,看有人用峨眉刺,十分便捷轻巧,立于隐藏,便直接抢了过来。从那之后就改剑用刺,把剑法全部融入刺法之中。
一般而言,江湖中人看到使峨眉刺的,不免想到峨眉派,一来峨眉派名气太大,不便得罪;二来就算不得已要敌对,也防着对方峨眉派的功夫,出其不意。如此一来,尚未开战,先赢了两成。
峨眉派的峨眉刺法刁钻犀利,配之以峨眉派的诡异身法,往往能杀人于无形。戴雪青的刺法却大开大合,尤其是进攻,双刺如同长剑的剑尖和剑锋,相互照应,反比峨眉派更有宗师之相。
点苍剑法总共六路,每路有六招,加上十三招剑招中随意转换变化的招式,总共四十九招。戴雪青峨眉刺在此基础之上,又加了五招刺法单独的招式,总共五十四招。
戴雪青一刺一刺的使出,时而单刺,时而双刺,招招进攻叶咨身上要害,转瞬间过了四十招,叶咨总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或是挡住,不禁心下大怒:“若非我虎口重伤,早就要了你的老命!”
定睛看时,叶咨也已经体力耗尽,全身大汗淋漓,喘着粗气,单剑撑地,似是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戴雪青暗想:“他在剑法上浸淫几十年,就算学不得法,几十年的辛苦毕竟会留下些东西。”登时打定了主意:“决胜就在这下面几招。”揉身又上。
这次与刚刚不同,戴雪青拼尽了全力,虽然双掌虎口还是剧痛,但想着只要杀了叶咨,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刚刚还看似小孩子喂招的战局瞬间变得激烈,兵刃相撞的“叮当”声绵延不绝。
又过了三十余招,叶咨忽然冷笑道:“紫莺尊者,本门武功虽不及峨眉派和岳丈大人,却有一个天下任何一个门派的武功都无法做到的特点,那就是与弱则弱,遇强则强。如今你已是强弩之末,待宰羔羊!”说着招式一变,长剑斜斜地刺向戴雪青眉心。
戴雪青吃了一惊,这一招速度极慢,但招式一出,“哧哧”声便从剑锋之间发出,这是将强大的内力附着于长剑之上,急忙向后退去。不像脚下刚动,叶咨的长剑已经封住了她肩头的“中府穴”。这下用剑点穴而不伤人,其剑法上的造诣已经是登峰造极。
原来,叶咨看她五十多招一过,刚刚使用过的招式又频繁出现,便知她的招式已经用的差不多了。登时不再留手,他家传的“摘叶剑法”据说练到极处,断叶如摘叶,树叶和树枝的连接处不是齐齐整整而是形成拖拽的痕迹。这一招“二心归一”正是其中的妙招,其撩、拉、点一气呵成,妙不可言。
戴雪青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叶咨故意示弱,就是要她把所有的招式都使完。她刚刚兴奋之下,竟然一口气把五十四招中的五十三招都使过了,只有一招需强劲腕力,故而未用。
叶咨把地上的峨眉刺收好,拖着戴雪青到一边的丛林中,道:“待会儿有个好玩儿的事情,我们一同欣赏。”戴雪青冷冷地道:“对我来说只要被人像东西一样拖来拖去,并不好玩。”叶咨道:“总比死了好玩。”戴雪青默然,她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个不毛之地。
不多时,让她震惊却并不好玩的事情就发生了。只见“戴雪青”带着罗力、凌峰、李希,从永昌城中出来。三人低着头,对“戴雪青”毕恭毕敬。这一刻,她也明白为什么叶咨要把让她把武功施展一遍了——这个人什么都能模仿,唯一不能模仿的就是自己的武功。
戴雪青正要大声疾呼,忽觉喉头一麻,已经被叶咨封住了穴道,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眼看四人越走越远,戴雪青看向叶咨,希望她给自己解穴,因为她很想骂人,骂的人狗血淋头的那种。
叶咨却目送着四人离开,一直盯着他们远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四个身着青衫的汉子从城中走出,四下张望,显然是在找什么人。叶咨这才动了第一下,招手道:“我在这儿。”
四人正是水君叶山庄的属下,急忙跑近,正要拜倒,却看到了戴雪青,面上纷纷露出喜悦之色,叶火道:“原来是庄主抓到了此贼,真是太好了。”
叶咨道:“她武功如何?”叶玄道:“禀庄主,此贼武功高强,我等不及。”叶咨道:“此贼目中无人,独闯水君叶山庄,着实可恶!不过本庄想小姐天生怪病,总想当为小姐积德,实在是下不去手。就交给你们处理吧,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别打死就行。”说着转身离开。
叶火上前道:“庄主!我等也愿意……”叶玄急忙打断道:“我等愿意为庄主分忧。”
叶火本来想说的是“我等也愿意为小姐积德。”叶玄察言观色,早就明白了叶咨的意思:“不违背江湖道义”是指不要做黑道绿林都鄙夷的“强暴之事”,更不要“打脸”,不过对黑道绿林而言,“打脸”是驳人颜面,此处是真的“打脸”。
“本庄……实在下不去手”的意思是“不要用本门武功”。“不要打死”的意思是“要让人有机会救活她。”至于“为小姐积德”云云,不过是借口而已。
不过他也猜错了,这“为小姐积德”的本意是“一切按照刘爽的安排”。他们都听过,但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刘爽了,想不到也很正常。
叶咨独自立于远处,天渐渐晚了,太阳早就收住它最后的光芒,永昌城平日里往来人也少,这时更少了。终于天全黑了,刘爽踏着暮色匆匆赶回。
叶咨取出峨眉刺,凭着自己的记忆施展峨眉刺的功夫。像叶咨这样的高手,对方的武功看一遍也就记住了,就像围棋国手复盘一般。只是招式虽然记住了,但运气的法门,临机的变化、现场的发挥等却各有异常。故而高手也会根据别人的武功来完善优化自身的武功,却不会贪多去学别人的武功。这也成了整个江湖不成文的规矩。
叶咨把记住的五十三招峨眉刺的功夫演示完,双手中指点出,两支峨眉刺转着圈子飞向刘爽。刘爽接过了,也依葫芦画瓢耍了一遍。他不是为了得到叶咨的指点,而是通过这种方式把招式练熟了,免得露馅。
二人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这套刺法的套路掌握的差不多了。叶咨道:“她就在前方。”刘爽抱拳道:“多谢叶叔叔。”叶咨淡淡一笑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那我先走了。”刘爽道:“叶叔叔走好。回去告诉水君,我很快就回来给她治病。”叶咨道:“好孩子,你保重。”招呼着属下庄丁离开。
刘爽送走了叶咨,顺着叶玄等人的方向在丛林中寻找,很快就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戴雪青。从外观来看,除了躺在草地上,有些狼狈,她和白天没什么区别。
刘爽右手轻点,一股柔和之力灌入戴雪青眉心处。戴雪青轻咳一声,猛地起身,吐出一口淤血,冷冷地道:“有能耐就打死老娘!不必如此折磨与我!”刘爽淡淡地道:“我是个医生,不是个杀手。”
戴雪青吃了一惊,抬头看到了刘爽云淡风轻的脸,惊呼:“怎么是你?”刘爽道:“我也想问,怎么是你?”戴雪青挣扎着起身,但全身像是散了架了,只得复又躺下。
刘爽道:“是谁打伤的你?”戴雪青白他一眼道:“水君叶山庄。”刘爽摇头道:“不是!水君叶山庄剑法超群,并没有什么厉害的拳脚功夫,你身上一处剑伤都没有。”戴雪青面露惊恐之色,道:“你看过了!”
刘爽道:“细细的伤口确实应该脱光衣服看,但剑伤一定会先划破衣服,表面一定会有痕迹,而且我会把脉。”戴雪青长舒了一口气,容颜稍霁道:“你……你能不能……”刘爽道:“医者仁心,但前提是患者相信和允许。”戴雪青面上一红,犹豫许久道:“算了,都是些皮外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