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绝眼睛里蓄满了揶揄,刚刚那话是他说错了。
裴景这个人,说冷笑话还是会说的,哈哈哈哈,止不住的笑声从他喉间放肆溢出,满司沉寂的活物都被他的笑声惊醒。
随着他笑声越来越大,裴景的脸色也越来越黑,他完全不知道萧明绝的脑子究竟是怎么组成的,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快吃!不吃就滚回你的东宫去!”
“吃吃吃!哈哈哈哈哈哈!”
萧明绝无视了裴景的黑脸,吃两口想起来又忍不住笑两下。
但是这吃食着实有点难以下咽,又硬又涩,他忍不住问道:“不过这膳食,跟皇宫相比可差太远了,你身为北镇抚司的指挥使,俸禄可不低,你日后不会让永安跟着吃这些吧?”
萧明绝见裴景吃的时候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并没有露出什么难吃的神色出来。
很难想象裴景难道天天吃的都是这些?
他止不住想啊,萧明珠从小就被养的锦衣玉食,就连当初北上清君侧的时候,环境恶劣,他和萧青云也不曾在吃食在委屈过她半分,都会花心思让她吃上好东西。
这…不会当裴景的夫人后,就要陪着裴景吃这等难以下咽的东西吧,他真的会难以置信并且连夜将萧明珠带回宫。
这个婚,不结也罢。
“怎会?本指挥使虽不能与你一国太子相比,但我家底这些年来,也算积攒的丰厚,就算永安日后每顿要九个菜,要满汉全席,又或者要血燕当水喝,那也是可以的。”
裴景稍微侧了侧头,觉得萧明绝问的问题实在是很无厘头,他将萧明珠当作挚宝,怎么可能连这等子基本的要求都做不到。
“哈哈哈哈,倒也不用九个菜。”萧明绝笑着道,萧明珠又不是猪,一顿吃九个菜,要是被百官知道了,那口水就能淹了他们两。
不过,他虽然为一国太子,但是他囊中确实羞涩得很啊!
人人都以为他家缠万贯,结果呢,他送舒雅的南海珍珠还是沾了萧明珠的光,才从萧青云手里顺回来的。
他那东宫里的库房,都不知道多久没有开过,多久没有放过东西进去了。
他哪里有什么家底可言啊?!
听着裴景云淡风轻的话,萧明绝淡定不了,金银财帛他赢不了裴景,可美人在怀他赢得出色,他状似为裴景考虑般戳裴景心窝道。
“父皇都开口了,想留多永安一些时间,虽然你还要继续饱受那相思之苦,不能日日与永安见面,也没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但阿景你要知道,这样算下来,我与父皇可替阿景你省下不少钱。”
裴景再次哑言,不会说话的话,其实可以不说的,而且,这是钱的问题吗?!
要是萧明珠现在点头就说要嫁给他,他就算倾尽万贯家财又如何,他只想早日抱得美人归。
金银珠宝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身外物。
裴景看出了萧明绝的嘲笑,丝毫不留面子地怼回去:“你早日有个孩子不就好了,天子要是有了孙子,自然就不会日日盯着永安了。”
“说到底,还是你不争气。”
“本太子对自己的能力一点都不怀疑,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便能有好消息传出,到时再顺便让王齐石将王府的府医送来东宫给舒舒瞧瞧,锦衣卫等着抓人就是了。”
“阿景你莫要嘲讽本太子,毕竟本太子还能努力,你?有心无力。”
萧明绝想起太子妃有孕的时候,王齐石曾让府医来过一次,只是那时没有这么多线索,也没想到这方面去,这次要是舒舒怀上了,那就出师有名了。
“行,吃完了吗?我等下还有事,你回宫后替我去看看永安,我晚膳时候再去看她。”
裴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留下话便走了,他再和萧明绝说下去,气死的,只会是他自己!
他走到门口时对着陆鸣好声嘱咐道:“好生送太子殿下回去。”
那声音冷的,将话的意思都模糊了,仿佛在说:赶紧将这个人送出北镇抚司,本指挥使看着烦。
被春风吹过的飞鱼服,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又一道阴影。
随着裴景的脚步渐渐远去,萧明绝定定地站在门槛处看着,他自认为他做不到裴景那个地步,摇着头坐上了东宫的马车离去。
或许对于天下女子来说,裴景这般的,才是真正的如意郎君。
他,不过是占了个会投胎而已。
萧明绝在来到北镇抚司时,就已经让人回去东宫送马车来了,一夜未休息的他禁不住再颠一路回去。
再颠,他屁股都要开花了…
上了马车后,萧明绝就开始小憩,没成想竟然直接睡着了,到了明珠宫的时候长风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
长风索性也不喊了,就守在马车旁。
形形色色的宫女太监路过都一脸的不明所以。
最后还是明珠宫的宫人看见了,去回禀了君离,君离再跟萧明珠说,萧明珠才晃着脑袋出来看看。
“哥哥?哥哥?”萧明珠在马车外喊着,又用手敲了敲车窗。
萧明绝朦朦胧胧间听见了萧明珠的声音,霎时间记忆回笼,他忙不迭地整理了下仪容,掀开了车帘下马车,就看见了一脸疑惑的萧明珠站在马车旁。
“哥哥为何要在马车上睡?为何又在我宫门前睡不在自己宫里睡?”
萧明珠伸头进马车内,确定只有萧明绝一人又小声问道:“哥哥可是得罪了嫂嫂被赶出来了?”
萧明绝捏了捏眉心,最近真是有点沉溺于夜色了呢,他的声音里有些倦意还未完全消退:“想什么呢?哥哥是来看永安的,只不过在路上睡着了而已。”
萧明绝拉着萧明珠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解释为何他是坐马车来而不是坐轿撵来,只提到了他大清早就去北镇抚司用了个早膳,其余的一句也没说。
“阿景说等他忙完了就过来看你,我先来看看永安,晚点总不好在这碍眼。”
萧明绝对着萧明珠眨了眨眼睛,戏谑的意思明晃晃的。
萧明珠佯装生气地扭过头去,头上的步摇叮铃铃地响:“哥哥又拿永安开玩笑,昨夜哥哥回去怎得也不跟永安说一声,永安都不知道。”
昨晚就你缠着阿景那个样子,为兄说什么你都听不见了,为兄不准你亲阿景,你还同为兄生气呢,现在看来是全忘了。
谁让这是他们皇家的宝贝呢,萧明绝无奈地笑了笑:“昨夜哥哥说了,只是永安醉了,没听见。”
“嗯?我醉了吗?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萧明珠指着自己的鼻头,很是诧异地问,她实在是没有半点喝酒后的记忆了。
她只记得裴景陪她去接父皇过来吃开春饭,哥哥说喝桑落,后边的,就跟一团雾一样,一片空白。
萧明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萧明珠从小就这样,凡是喝了酒,第二天睡醒就会一点记忆都没有,还好都是自家人的场合,这要是在外喝,恐怕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萧明绝一脸严肃地看着萧明珠道:“永安,你一定要记着,若是哥哥或者阿景不在,你是绝对不能喝酒的。”
“我没喝…我就抿了一口…而已。”
萧明珠觉得憋屈极了,她就抿了一口,什么味儿的她都记不得了。
她以为这么点会没事的,她完全忘了自己抿了一口之后,就开始自己给自己倒,完全不顾几人的叮嘱,那喝酒豪爽的模样,就跟酒鬼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昨晚永安缠着阿景的模样,还好父皇不在,不然父皇定要将阿景轰出去。”
这是什么道理,是她缠着阿景却要轰走阿景,萧明绝见她不解便解释道:“父皇那么疼你,怎么可能是你的问题,就连哥哥和你闹着玩,父皇都是只会骂哥哥不会骂永安的。”
萧明珠讪讪一笑,手摸着鼻子颇不好意思:“其实父皇也很疼哥哥的。”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心虚,有个女儿奴的爹,有时也挺可怕的。
“别别别,哥哥我可不敢当。父皇的爱还是给永安好了,我可无福消受。”萧明绝甩着手,语气还有点急。
父皇的爱,哪是他这等凡夫俗子能受得了的!
若是他父皇好言好语同他说话,他都要想想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哥哥觉得父皇对阿景满意吗?”冷不丁地萧明珠问了个连不上的问题,萧明绝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了。
“我觉得应是极满意的,只不过是父皇舍不得永安罢了。”
“毕竟你看阿景能文能武,才貌出众,做起事来雷厉风行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是他有本太子这个知己好友!”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萧明绝笑了,他父皇怎么可能会对裴景不满意。
如果他自己有个女儿,女婿是裴景的话,他夜里做梦都要笑醒了,文武双全又深情,长的还丰神俊朗的,就两个字完美。
若世人非要挑刺儿,无非是说什么他这人克双亲啊。
萧明绝倒是觉得没什么,永安嫁过去还不用服侍婆母,多好啊。
他自认自己是做不到裴景这份上的,否则他也不会有个太子妃了…
“父皇很疼永安,哥哥也很疼永安,阿景也很疼永安,唉。”萧明珠唉声叹气的,就是因为每个人都很疼她,她无以为报,都不知道要怎么回馈。
“我们疼永安,是我们的事,永安你是不用有负担的,就是因为永安值得,我们大家才都情不自禁想对永安好。”萧明绝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了些感慨:“但是哥哥希望,永安能多疼疼阿景,阿景他,真的很苦。”
他尚且还有太子这个身份,别人哪里敢对着他说些侮辱至极的话。
裴景一介寒门,能爬到现在位极人臣的位置,哪里是能用三言两语来形容的。
这其中的艰辛,不难想象。
指着裴景鼻尖辱骂的人,甚至都能绕京都几圈,还有那些背地里想要暗杀他的人,犹如过江之鲫,绵延不绝。
对他投怀送抱的人,也同样是多的数不过来。
可裴景内心坚定,愣是一个人撑过来了。
其实只要裴景肯退一步,他登上这个权臣的路,根本无需那么多腥风血雨。
最苦的那段时间,还要忍受萧明珠的失忆,好不容易现在两人重归于好,又有个父皇挡着。
阿景他,实在是苦。
萧明珠透过小窗往外看,天一下就昏暗了下来,伴随着远处传来的巨响,天空像被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无尽的水滴倾盆而来。
好像在为裴景的苦,诉说上一分。
萧明珠苦涩地勾了勾唇角,双眸垂下:“我不知道怎样才算对阿景好。”
萧明珠有些无助。
“哥哥爱嫂嫂吗?”
萧明绝也看向了小窗外:“爱的,一开始知道舒舒不在了,我的心像被人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每日都被狂风肆虐地划过,我觉得好像没有舒舒,那我和谁在一起都是一样的,所以我接受了太子妃。”
“可是永安,阿景有很多选择,可阿景只选择了你。”
“阿景连将就都学不会,我还记得半年前,一位宗亲王爷上奏请求,说想让阿景当他的女婿,求父皇赐婚,你知道阿景怎么做的吗?”
萧明绝突然将目光对准萧明珠的双眼,萧明珠摇了摇头,手却藏在衣袖下不自觉地攥紧颤抖,她有些害怕听到的是裴景做出极端行为的话。
“阿景说,世人皆道他裴景是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一朝登高,世人又视他是清风朗月的谪仙公子,人人得之。”
“我裴景,不愿。”
“阿景他当场驳了这个提议,从那天后,阿景每日都在被暗杀中度过,我曾问过他为何不接受?反正永安已经不记得你了。”
萧明绝看着欲哭的萧明珠,一字一句地道:“阿景说,从前他落魄潦倒,唯有明珠,愿入景怀。”
“今日他位极人臣,也唯有明珠,他愿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