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繁星点点,荼悠然和小巫女毫不在意的席地而坐。
在夜晚的凉风吹拂下,两人都格外的清醒。
小巫女道:“其实,圣女姐姐来巫族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很多事情都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后来,偶尔她颇有兴致的时候,便会同我说一些她过去的事情,其他族人对圣女姐姐也颇有微词,时常会跟我说一些她在巫族中受欺负的事情,于是我便知道的多了些………”
闻言,荼悠然有些惊讶的道:“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也会受人欺负吗?”
“人不是生来就精明的,总会经历一些事情,才会变了样子,”小巫女摇头道。
“圣女姐姐没有我巫族的血脉,却得了老族长偏爱,族长眼红她的人自然不少,她刚来巫族时,没少受欺负,随便一个族人都可以把她当成仆人一样呼来喝去的……”
“她同其他族人一样,学习,练功,下了学,别人可以练习,她却要帮其他人洗衣,打扫屋子,整理杂物,她走到今天这一步,要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所以在圣女试炼中,她能拔得头筹,是实至名归………”
听完,荼悠然沉默良久后,才道:“依她的性子,成为圣女后,一定会将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人狠狠报复回来吧……”
“那些曾经欺辱过姐姐的人也这样以为,可是她没有,”小巫女摇头道,“姐姐很感激那些人,她对巫族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她说若不是她们激励,她永远也爬不上那个位置,即便她没有坐上圣女的位置,她也依然很感激那些人——”
“因为,能吃饱穿暖,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相较于她之前的生活,如今已经算是生活在天堂里了……”
“姐姐她从不怨恨任何一个巫族人,即便巫族人不能容忍她,她也还是愿意为了完成巫申阿公的心愿,而付出一切……”
闻言,荼悠然垂下眸子,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动,她道:“女芽还同你说什么了?”
“她还说………圣女姐姐不让我说,”小巫女犹豫着,不知道有的话该不该说。
“你说吧,反正……她也不会知道了,”说这话的时候,荼悠然的心底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失落。
女芽死的时候,她没有太大感觉,因为身处这个位置,见过的生生死死实在是太多了,她感觉不到太大的心理波动。
何况立场不同,女芽给她,给西山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她们应该处于对立面,无论如何,她不该对她再心怀怜悯。可到了此刻,就在刚刚,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突然猛的意识到,女芽是真的死了。
天人永隔的那种死亡,她今后不会再见到活生生的女芽,女芽也不会隔三差五的找借口要她下山去看她。
她不会再被女芽强逼着吃下那些烧糊的难以下咽的饭菜,女芽也不会拉着她软磨硬泡硬是不付租金……
可这些都是假的,不是吗?是一场女芽精心谋划了四年的局,她们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每句话,甚至是每个表情,都是她精心准备的,她们之间没有友情,只不过是掺杂着利益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关系罢了。
“圣女姐姐说……”小巫女咬牙道,“她说她很喜欢你,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但她不敢跟你说,她怕你生气,少宫主,你会生气吗?”
闻言,荼悠然手指颤了颤,沉默片刻后,她道:“我不会生她的气。”
小巫女听完,怔了一怔,却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早知道你不会生气,圣女姐姐要是自己同你说,该多好啊,这么重要的事情,却无法自己说出口,真是太遗憾了……”
荼悠然睫毛动了动,像是扑闪的蝶羽,在眼睛下方映出一片阴影,叫人看不出她眸中神情。
她顿了片刻,轻声道:“你不懂,有的话自己是说不出口的,一定要从旁人口中说出来,若是她亲口对我说,我大概是真的会生气……”
小巫女摇头叹息,“圣女姐姐真是太可怜了。”
荼悠然沉默半晌,忽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巫梦。”
“巫梦……”荼悠然喃喃道。
“是的,我们巫族人都是以巫为姓,但是圣女姐姐她……”巫梦皱着眉道。
“好,巫梦,女芽她大概这辈子很感激巫族,既然如此,本宫想在她的牌位上落‘巫’姓,你既是巫族最后一个族人,那么这个任务便交给你来做,可好?”
闻言,巫梦眼睛骤然爆发出亮光,“少宫主,这是真的吗?”
“当然,”荼悠然道,“由你来落笔,便是名正言顺,这也是本宫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圆月寂寥,从远方传来低低的叹息。
…………
翌日一早,天光大亮。
李相宜按捺不住早日与李莲花浪迹江湖的心,早早便带着李莲花和笛飞声,来王母宫,向荼悠然辞行。
“少宫主,你冒险救了李莲花,于我来说便是天大的恩情,若是日后你有事需要帮忙,只管开口便是,我李相宜一定舍命相报……”
荼悠然坐在上首,闻言,微笑道:“李姑娘不必如此,你们也曾帮过我,因缘际会罢了,都是缘分……”
说完,她扫了一眼众人,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笛飞声,道:“你们今日便走吗?各位远道而来,我西山还未曾尽地主之谊,当真是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