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几匹老马一路艰辛的拉着三个活人和一具尸体,到达了梦乡。
莲花楼停在城外,由长相大方善良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李相宜去跟守镇的将士交涉。
李莲花下了楼,看着李相宜和守镇将士之间的交谈,两人似乎都不是那么的……愉快。
笛飞声抱手,远远看了一眼,冷嗤道:“你这徒儿情况好像不妙啊。”
果然,没一会儿,李相宜就怒气冲冲的铩羽而归。
“李莲花,你说的果然没错,这梦族的人实在是排外,我好说歹说,就是不让我们进去……”
“不要生气,这很正常。”李莲花微笑道。
“身为一个特殊的族群,对外来者持警惕心是正常的,但我要纠正一点,”李莲花解释道,“梦族的族人百年前就在我朝与外邦的战火中被波及屠村,村中只剩寥寥老弱妇孺……”
“我朝皇帝念及当时的梦族族长救了威远大将军,便在大战告捷后,将梦族族人都迁移到了这洛阳城的一个无名小镇上。为纪念梦族,特将此镇命名‘梦乡’。”
“为延续血脉,繁衍生息,梦族女子打破族规,与外人通婚。梦族女子不外嫁,于是外来人拖家带口扎根梦乡。”
“……是以,一代代流传下来,虽然看着这‘梦乡’人声喧闹,但其实居住其中的,早就没几个梦族真正的族人了。”
“原来如此……”
李相宜有些怔然,她方才还怒气冲冲的,但这会儿了解了内情后,顿时偃旗息鼓了,觉得梦族如此排外也无可厚非。
毕竟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导致屠村的下场,如果她是梦族人,见了外来的狗她都得绕道走,不,狠狠踹上两脚。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路边的男人不要捡。
想通后,李相宜双手合十,对着镇大门“梦乡”两个大字,弯腰拜了拜。
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者不罪,莫怪莫怪……”
李莲花看得有些好笑,说:“天色不晚了,先随便找个树林子应对一晚吧,剩下的事明日再说……”
月上枝头,夜里有些寒凉。
莲花楼停在树林子里,参天大树繁茂的枝叶遮住了月亮,月光从树叶缝隙之中倾泻而下,道道洁白的微光,映得周围被风吹的晃动的枝叶更加光怪陆离。
三人靠在一起,捡了些枯木叶,点起了柴堆。
李相宜将干枯冷硬的饼子用火烤得蓬软,然后递给李莲花,满脸笑意道:“烤好了,李莲花,给你吃。”
李莲花笑着接过,撕了一半给李相宜,“多谢,你也来一块。”
李相宜连连摆手,道:“不用了,我还在烤,你自己吃吧。”
笛飞声看不下去了,一手将李莲花手里的半块饼子捞了过来。
“至于么,冷的又不是不能吃。”
李相宜辩解道:“李莲花他身体瘦弱……”
“你低看他了,看他这样子,单手打死一头牛没问题。”
李莲花抿嘴,露出无辜又乖巧的笑容来。
“好啊阿飞,”李相宜双手叉腰,蛮横道,“你是不是嫉妒李莲花有人给他烤饼啊,别嫉妒嘛,你也可以找个人帮你烤啊,你看你,长得又高又帅,还有地位,武功又高,虽然没钱……但是有地位啊……”
笛飞声“腾”的一下站起身,把李相宜吓了好大一跳。
却见笛飞声只是拿着那半块饼子,朝着树林子深处走去。
“别生气啊阿飞,你实在找不到的话……我可以帮你烤啊!”李相宜大声道。
“唉……”
笛飞声走后,李相宜拨了拨火堆里的柴,噼里啪啦溅起一片火花,“李莲花,你也看到了,梦族的人那么排外,肯定不会让我们进去的,再说了……”
她看了眼楼里草席裹着的尸体,说:“里面还有疑似梦乡族人的尸体,我们就这样带进去,保不齐人家还以为人是我们害的。”
李莲花想了想,说:“确实有点棘手。”
“这大晚上的……要不我们就地挖个坑埋了吧,反正这里也是梦乡的地界,也算是入土为安了。”李相宜搓了搓手,提议道。
“相宜,你是不是……有点害怕?”李莲花看着她无意识的小动作,有些好笑道。
“没有啊,我只是这样想着,尸体已经在水里泡了好多天了,我的药对尸体也起不到太大作用,再这样下去,没过两天尸体就快要腐烂了。”李相宜说。
“有道理,不过这女子孤身在外,也不知她的家人可否知道她的死讯……”李莲花想了想,道,“等阿飞回来,我们再一起商量吧。”
“行,就这么办吧。”
两人一时无话,诡异的沉默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整个树林子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甚至连鸟虫之声都不可闻。
“李相宜……”
“李莲花……”
“你听到了吗?阿飞好像在叫我们。”李相宜说。
“听到了,去看看。”
李莲花将火堆弄熄,便要往发声地走去。
李相宜也跟着走,忽然一瞥眼,看到熄灭的柴堆又猝然亮起了一小撮火焰。
她忙折返回去,用力踩了几脚,彻底将那簇顽强的火苗踩熄。
她得意的拍了拍手,面带微笑道:“森林防火,人人有责。”
正要离开,一转身,笑容顿时就僵在了脸上。
周围空空荡荡,哪还有李莲花的身影?
李莲花他……不见了!
“李莲花……”
“……”
“阿飞……你们在哪儿啊!”
整个树林空空荡荡,没有半点人气,李相宜一转眼,竟然连莲花楼都消失不见了。
寒风乍起,鸡皮疙瘩竖起,李相宜咽了咽口水,抱着肩膀往前走,忽然,动作一顿。
有什么东西轻柔的落在她额头上,泛着痒意。
她心惊胆战的伸手拿起,眼珠登时就瞪大了。
她抬头看去,漫天的白色纸钱纷纷扬扬落下,像是一场豪到极致的葬礼。
而树林深处,阿飞和李莲花消失的地方,忽然起了一层浓厚的雾气。
唢呐声敲锣打鼓的从那雾气中透出,从雾气中走出来一队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好不喜庆。
古怪的是……
除了大红的花轿,前后抬轿的甚至是吹唢呐的,都是穿着常人出殡时才会穿的白色丧服,而守在轿子两边,本该是撒喜糖的喜婆,撒的却是纷纷扬扬的白色纸钱。
穿着白色丧服的“人”皆戴着白色长帽,看不清脸,有寒风吹过,掀起一人的长帽,露出真面目来。
同一时刻,仿佛是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李相宜,唢呐声停止,所有穿着白色丧服的“人”都掀开了帽子,一齐朝着李相宜看了过来。
“……”
石灰白的脸,颊边涂着两坨大红脂粉,嘴唇也是血红的,所有“人”皆是眼白多,眼珠中间一点黑,机械似的挂着僵硬的笑容,一齐朝着李相宜看过来。
那一瞬间,李相宜心脏都停止了。
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队伍继续吹吹打打,唢呐声响起,原本该从李相宜面前路过的迎亲队伍调转了方向,直直朝着她走来。
李相宜的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完全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那队诡异的迎亲队伍朝着自己走来。
极致的红与极致的白在她瞳孔中骤缩成一个点,她眼睁睁看着队伍在她面前停下,然后轿子用来遮挡的帘布被人掀开,一只涂着血红指甲的手从轿中伸出。
慢慢的,随着帘布掀开,慢慢露出轿中人的面目……
那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那是一张笑吟吟的脸,那是……李相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