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山拍卖行。
“……这块寒冰玉在此次放出的拍品名单中排名第四,此玉通体透白,触之冰凉,传闻将其以内力催发,便能保尸体百年不腐 。并且,此玉还能治疗各种毒物蛊毒,乃各种活毒物之克星。”
“百年前,南疆王携女绵绵郡主来我朝联姻,便是将一张完整的寒冰玉床作为陪嫁赠予我朝。郡主百年之后,这张寒冰玉床便作为陪葬品同她一道葬入陵寝。只因郡主生性自由,不喜束缚,便将陵寝位置定在京郊,皇家护卫日夜看守。”
“那些盗墓的土夫子便盯上了这块陵寝,被发现后,他们存了死志,干脆炸了陵寝,寒冰玉床便随之毁于一旦。据说那日,寒冰玉床的碎片落了一地,方圆五里之内结了冰,寸草不生。直到十年之后,碎玉全部化掉,那片土地才开始有了生机……”
科普的那人摇摇头,惋惜道:“就连此次拍卖会上的寒冰玉,也是许多年前,绵绵郡主同侍女玩闹时不小心磕下的一块,由此保存至今,可谓是价值连十座城都不止。”
众人听了皆是惋惜。
李相宜却听不下去了,她习惯性举手道:“听起来真是令人心寒加惋惜呢,但是这位大哥,你一直盯着我看是怎么回事?不,是盯着我身后的李莲花。”
荼姚从殿内走出来,对李相宜说:“这块寒冰玉今日失窃了……”
“然后呢?你们是怀疑我和李莲花拿了这块玉?”
“你我相交多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荼姚望向站在李相宜身后的李莲花,微微笑道,“但这位李兄……”
李相宜微微皱眉,“李莲花今日可一直是与我在一起的。”
“芳华,你来认一认,今日最后出现在展厅中的,可是这位李公子?”荼姚道。
名叫芳华的侍女走上前,仔细打量着李莲花。
李莲花大大方方任由她打量。
芳华转而看向荼姚,行礼,坚定道:“正是这位公子。展厅见了血后,所有客人都被请回房中休息,李姑娘和……还有一位背着刀的公子出现在展厅外,但只是外面,没有进来,他们走后,这位李公子便进了展厅,还问了我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话?”荼姚追问道。
“问……大人您信佛吗?”芳华迟疑着说,目光始终不敢同李莲花对视哪怕一眼。
“看来,有很大可能是李兄了。”荼姚淡淡的道。
底下一群人附和,叫嚷着让李莲花交出寒冰玉,看在荼姚的份上可以既往不咎。
李莲花仍是淡定自若,李相宜却站不住了。
“真是好没道理,我们去的时候宝物都被盖住了,一根毛儿都没看见。我们连那劳什子寒冰玉什么模样都不认得,你们谁也没有人亲眼看见我们拿东西,就一个劲儿的叫嚷着让李莲花把东西交出来,那么我可不可以说这东西是你们拿的呢?你!你!还有你!我看你们长的就挺不像好人的。”
李相宜毫无顾忌的直接点了叫嚣声音最大的几个。
“再说了,我们此番并不是为宝物而来,甚至不知道要进行拍卖的是什么宝物。”
“谁知道呢!嘴长在你身上,你想说什么都行。”有人嘟囔了一句。
李相宜无奈取出钱袋子一晃,“这位仁兄,你觉得我像是买得起这些东西的人吗?我出门压根儿就没带多少银子。”
“就是,买不起,所以才要偷,合情合理。”
李相宜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掰的噼里啪啦作响,面无表情道:“姑奶奶我真忍不住了……”
“安静,大家来着皆是客,以和为贵。”荼姚微微一叹,道:“目前知道的信息就是,芳华指认李兄最后出现在展厅。”
李相宜瞪眼,“她本身就是这里的人,她说话不算。”
荼姚眼神颇有几分受伤,“难道你觉得我会故意陷害李兄吗?”
李相宜皱眉,心中说不出的怪异。她迟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
身后,李莲花安抚性的拉了拉她的袖子。
他神态自若的走向前,微微笑道:“既然如此,那荼兄说说,我该如何自辩。”
“倒是不用,查案的事我这边自会安排,”荼姚道,“只是李兄作为最大嫌疑人,暂时最好还是先不要离开此处了,我这边会另外安排住处。”
李相宜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同他一道。”
荼姚无奈摇头,“怕是不合规矩。”
“好了,今夜已深,各位便先回去歇息吧,芳华,送李兄到住处。”
李相宜连忙跟上李莲花,“我送送总行吧?”
芳华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走的老快,留李相宜和李莲花在后面说悄悄话。
“我好生气,这姐竟然一点都没有帮你说话,明明是那佛像歪倒,险些砸到她,你才进去帮忙的。你帮了她,她竟然也不帮你解释。”
李莲花倒不生气,淡声道:“宝物失窃,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承担责任,若是她不指认我,便要独自承担失职之过,人性如此,可以理解。”
李相宜心知他说的是事实,但心中总免不了有些郁闷,嘟囔着道:“你倒是看得开,把自己置身于险境,平白害得我为你担惊受怕。”
“我暂时没事,把事情查清楚就好了。”李莲花说。
“哪有那么容易,”李相宜叹气道,“根本一点线索都没有,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寒冰玉失窃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是如何失窃的,我甚至都要怀疑这玉到底有没有失窃了。”
“你觉得荼姚有问题?”李莲花问。
李相宜道,“我也不知道了,自从你说荼姚有问题后,我就觉得他哪哪都不对劲了。”
“我还是得再去一趟展厅看看,他们要真是找得到人就不会硬要把罪名安在我头上了。”
李莲花说:“帮我个忙,打听一下白日里是谁在展厅见了血。”
“好,”李相宜道。
……
夜里,烛火微晃时。
李莲花看着窗外踌躇不定的人影,垂眸淡淡道:“芳华姑娘可有何事?”
芳华立在门外,咬唇道:“李公子,我可否进去说话?”
李莲花温声道:“夜已深了,孤男寡女,怕是对姑娘的名誉有损。”
芳华心中愧疚越发加深,“公子,今日之事实属抱歉,都是芳华的错。”
李莲花微笑道:“李某理解。”
芳华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公子,现在没人,您赶紧逃走吧。”
李莲花道:“我若是走了,你又该如何是好?”
芳华摇头:“我无事,荼姚大人一向宽宏大量,公子放心吧。”
李莲花微微思量,道:“好,那便多谢姑娘了。”
……
李莲花随手顺了个火折子,来到展厅。
夜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吹亮火折子,火折子亮起一簇火光。
展厅内的东西和白日最后见的一眼别无差别,四样拍品都盖上了红布,唯有一个位置,放置着的木座上空空如也。
寒冰玉最后便是从这里消失。
每样拍品都用四四方方的透明琉璃罩罩住住,只可观瞻不可触摸。琉璃罩在木座上放着,下面空无一物。
李莲花将琉璃罩拿起,举着火折子仔细看了看,琉璃罩上虽然没有手指的纹路,却有四根手指的按痕。
极淡,手指的主人似乎使不上力,或者力道很轻,于是琉璃罩上就只印出来手指的模糊轮廓。
白日光线足,视线错乱,反而看不出来,夜里灯黑,一切便都显现出来了。
李莲花试着将琉璃罩重新放回到木座上去,试图还原宝物失窃场景。
堪堪放上去,从佛像身后的墙面中便嗖嗖射来箭只。
师娘留给他抑制碧茶之毒的药丸不多了,他舍不得用。
险险几次躲过,与利箭擦身而过,然而这墙后的箭只却像是用不尽似的,马不停蹄的射出来。
李莲花有些体力不支,无奈将手从玻璃盒上挪开。
果然那面墙再没有利箭吐出来。
他再次将手放在琉璃罩上面,果然又触发暗器。
“怪不得这价值连城的宝物放在这也没人敢拿,这展厅的暗器如此磨人,哪位仁兄如此高的本领竟能偷走寒冰玉,真乃人才也。”
李莲花微笑着,补充了一句:“还是位缺了一指的仁兄。”
他慢慢退开,小心走到另一角。
掀开宝物上的红布。宝物是用一个长一些的琉璃罩罩住的,正是少师剑。
他对此剑再熟悉不过了,确实是少师。
将火折子靠近,剑身并无一丝裂痕。
应当是有人拾到,将其修补。
可持剑之人都知道,修补之剑看着与寻常剑无异,一旦真刀实枪的干起来,便会最先从裂缝处断裂开,在真正对决中无疑是送人头。
可是,谁又会特意将少师剑修好呢?
李莲花想看的更仔细些,微微靠近了一点,又不知触碰到了哪里的机关,忽然整个展厅外面的铃铛开始震天响,整个荼山上的人都被惊醒。
李莲花:“……”
“我可没有动盖子,白日没有机会好好看看,夜里正好有空,于是随便看看……”
“我当然相信李兄。”
荼姚笑着走进来,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人。
那些人吵吵嚷嚷,一个劲儿的说李莲花做贼心虚,来毁灭证据来了。
李莲花无奈道:“各位仁兄请看,寒冰玉的位子在那,木座琉璃罩都好好的放在那,丝毫未动。”
他们便又说他站在少师剑前,一定是想偷少师剑,毕竟少师剑的名气可比寒冰大多了。
李莲花无奈摇头:“你们可真是……”油盐不进呐。
荼姚笑着道:“在下先前说过,李兄毕竟有嫌疑,不好过多走动。夜已深,李兄何故出现在此?”
李莲花微微笑道:“深夜无心睡眠,便想出来走动走动,找找感觉。已经跟芳华姑娘报备过,大人直接找来芳华姑娘一问便知。”
“芳华死了,”荼姚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李莲花脸上的笑容也落了下来。
“死了?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会死?”
“这要问你啊!保不齐是你杀了那可怜的侍女,趁机跑出来欲再行偷盗之事!”
荼姚身后的人这样说。
李莲花面上笑容发冷:“仁兄难道当真自己以为是在下腹中蛔虫?放心,真正幕后黑手绝不会如你所想的这般,毕竟他可比你聪明多了……”
“你——”
“安静。”荼姚冷冷道。
“我查到一些线索,”李莲花道,“不知这山上可有左手缺一无名指之人?”
在场众人安静了片刻。
沉默片刻后,荼姚道,“有,此人正是妙手空空。今日来此,不慎……触碰到机关,见血失了一指。”
李莲花一听,顿时了然。
什么“不慎”,妙手空空可谨慎了,不如说是趁着人多,欲行盗窃之事,不慎被机关所伤。
“那不如请妙手兄过来一聚,我们当面聊聊如何?”
荼姚沉吟道:“也好。”
便派了人去请,不消片刻,妙手空空……的尸体便被带了来。
一同来的还有神色凝重的李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