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屏风,就见一人,身形高大,站在一架书架前,着满人长衫,一条长长的发辫坠在身后,头上一顶织金缎边的圆帽;一手虚掩着嘴,不时咳嗽,一手翻着书架上的书,却又没有当真要拿什么书来看,只是在打发等待时的不安。
李尧连忙跨了进去,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义父雪珠茶……”
那人正是李尧义父李成侍。
他摆了摆手,经年的老毛病了,喝了也只是暂时缓解。
李尧只得将茶搁在案上。
他见李尧来,身子似乎是顿了一顿,询问似地望了李尧一眼,李尧微一点头,他慢慢转过身,目光轻轻落在无玉身上。
无玉自进门,目光便在他身上没有移开,她心中早已思潮起伏,万般期待。
两人四目相接,皆是微微一震,李成侍经年的眉目与无玉无一不是相像的,尤其微微上翘带着神彩的眼尾。
李成侍微微一颤,上前几步:“你……右手小指指腹可是有一点朱砂痣?”
无玉伸出右手,摊开手掌,果见小指指腹有一米粒大小的朱砂红痣。
李成侍盯着无玉的双目瞬时潮红,声音微颤:“果真是……果真是我的孩儿阿瑜……当年我以朱砂刺入你皮肤,点成了这颗痣,就是为了将来好寻你……”
无玉从前一直觉得这痣长得颇有些神奇,正正在小指指腹正中,而且也很少有人在指腹长红痣,怎么也没想到是人为点上去的。
李成侍先前已听李尧说起过无玉概况,又见她长得亭亭身姿,心下倍感欣慰:“还好,你已长大成人。”
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娓娓道出当年事。
当年,李成侍,有今日无来日的赏金杀手,偏偏结识身为官家小姐的妻子,从此弃庙从仕,凭一身武艺,晋为抚顺边卫哨官。
就在妻子生下女儿的第四年,江湖仇家寻仇而至,力不敌,妻死,只身护女逃亡,身负重伤,只得将女送一农家,将身上唯有信物织火令系于孩儿颈上,又恐信物丢失,以朱砂点痣于孩儿右小指指腹,以待有生之年寻回。
最终逃往建州,答应皇太极之邀。
于三年后,助努尔哈赤巧攻抚顺,这是努尔哈赤夺下大明的第一座城。
而后,皇太极便将情报系统一手交给李成侍。李成侍也不负所望,情报织网密布,几乎渗透大明每一个角落,并策反许多大明官民。同时,命其义子李尧拜学武当,潜伏大明,兼寻找女儿下落。
与皇太极如何结识,那是另一段前因。
那年,其妻携女回娘家后回来的路上,路遇匪徒,正遇在抚顺的皇太极一行人,得其相助。
其妻致谢时,怀中女娃笑弯了眼,脆生生地喊道:“多谢叔叔相救,叔叔很是英武,跟爹爹一样呢。”
皇太极见她方才遇险也没哭闹,甚是喜爱,便一路将人送至家中,才知其夫是抚顺哨官,便另生意图。
努尔哈赤早有问鼎中原之心。
时任皇太极组建情报系统,拉拢可用之人,掌握大明根细。
皇太极劝说李成侍为己所用,并赠以情报网令牌“织火令”以示诚意。当时李成侍婉拒,后遇变故,才投奔了皇太极。
李成侍叙述完,屋中静了一静。
原来,她走过的那些刀光剑影,都不该属于她的。
转念又一想,若不是当初殿下错认,也不会有今后的奇遇,而她大概还只是殿下身边那个护不了主子的小丫头。
无玉想到此,径自笑了笑,却又一时不知该对李成侍这个突然的亲爹说些什么。
李成侍想她一时不能将他视作亲人般对待,毕竟她成长的人生中,他不曾陪伴过,只道:“阿瑜……你可在府中住几日?邀你的小友一同。”
无玉听他只邀自己在府中小住,竟是看透她心思。
于是她答道:“好,他们在城北,我去去就回。”
李成侍满心期待化作一笑,忙吩咐人去收拾房间,又笑道:“你的房间原本准备妥当了,只是没想到还有几位小友。”
无玉略一笑,躬身先做了辞。
朱淑宁在酒楼等得有些不耐烦,就叫小二买了几包零嘴,正倚在二楼的窗棂上左顾右盼,却瞧见兰姝策马前来。
她将手里的零嘴一丢,蹭蹭跑下楼去,挡在她面前:“唉!你就这么不要脸面?”
兰姝轻觑她一眼,不与她计较,要绕道而行。
哎呀?这是完全没把她当回事啊!
朱淑宁再度发威:“我告诉你,你那定情信物,沈大哥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给了我师父,叫她拿去当了。”
朱淑宁见她脸色难看,得意道:“昨日,我师父看你一姑娘家,好心给你留个情面,接了那杯酒,哪知你今儿又送上门来作贱自己,怎么跟那贱卖的白菜似的。”
楼上的林化玉头次见朱淑宁这丫头骂起人来别有一套。
“要你管!”兰姝气得面目通红,一记马鞭抽向朱淑宁。
林化玉本还担心,却见朱淑宁将那马鞭一把抓在手里,还得意得朝兰姝扬了扬眉:“厉害的我打不过,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本郡……本姑娘还打不过?”说着,顺势用力一拉,将兰姝拉得一个趔趄。
兰姝也不甘示弱,顺势朝她一掌拍去,朱淑宁一搁,倒是接住了。
楼上看戏的林化玉心道:这丫头的功夫最近倒是长进了些。
楼下二人起初还是文明人过招,只见朱淑宁使着不到家的万云手,在兰姝脸上飞快捏了一把,兰姝一气之下,也不过招了,一把扯住朱淑宁的头发。
“扯头发,臭小狗!”朱淑宁骂道。
“多管闲事,臭狗屎!”兰姝也不甘示弱。
就见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彻底扭打成一团。
无玉同沈云笈赶回来时,正看到这一幕。
路边同时也停下另一辆马车,下来的人轻喝了一声:“兰姝住手!”随即示意身边的人上前拉架。
两人扭打不歇,无玉上前拉住朱淑宁,兰姝则被一背重剑的人拉住。
两人虽被分开,还在跳脚。
无玉却瞧见背重剑的人,微一怔,再看向那马车上下来的人,不是豪格小贝勒是谁?
这真是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