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笈长眉微凝，竟一时断不出个由头来：“或许，你体内九转牵机与不同毒药，会发生不同反应。”
“中毒昏厥也就算了，未中毒也会昏厥，不同的毒还有不同反应，这么看来我这‘百毒不侵’也不是什么好事啊。”停了一停，又一笑，“不过，倒是靠它救回几条命了。”
她从来不知嘉兴城那次的昏厥是沈云笈所为。
沈云笈眼睫微微一颤，低敛了眸，再一抬眸：“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烛火印在他眼眸，目光温柔。
无玉看得呆了一呆，鬼使神差地说道：“沈庄主，你可有想要的奇珍异草？”
沈云笈微一斜眉：“嗯？”
“……从来都是沈庄主对我照顾有佳，我应该回报才是。”
他凝她一眼：“仅此而已？”他根本不需要她什么奇珍异草的回报。
她眨了眨眼：“……是呀。”
沈云笈眸中烛火微黯：“不早了，歇息吧。”起身，出了房门。
哎？
……怎么就走了？
无玉搔了搔头，难道不想要奇珍异草？想要奇珍异宝？
*
神主庙，清宁院。
佛堂内，纱帐微垂，佛香烟袅，福王与鱼道师、景云仙师端坐蒲团上。
福王手中捻一串菩提佛珠：“炎不为一事，玄护法出力不少啊。”倒是唠家常的语气。
鱼道师：“的确。”
“说来，她还是宁儿的师父，宁儿跟着她，倒比从前大江南北的胡乱跑让我放心多了。”福王说起这个女儿，面上不禁浮上慈色。
鱼道师：“只是我看玄护法无心教内之事，东林几人也迟迟不愿正式入教，想要招纳东林一计，暂缓不前。”
“无妨，不急一时，现下外有建奴攻城掠地，内有乱民肆意，教内又刚刚出了这样的事，蛰伏以待较为妥当。”
鱼道师待要说些什么。
福王摆了摆手：“时候不早了，下去吧。”
两人躬身退出。
出了清宁院。
夜下，零星飘下细碎雪片。
鱼道师负手而立：“下雪了。”
突然就想起从前那个雪夜。
“这个县令冤死你二人全家，杀死一个他，还会有下一个，他死只是平了你二人心中的仇怨，那其它像你这般的孩子又该如何？”
景云仙师：“教主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当初，可是因这袭话，才愿跟随王爷？”
“也不全然。”景云仙师一笑，“还因教主说王爷是可信之人。”
鱼道师摇头一笑：“原来如此。”
顿了一顿，问：“景云啊，你可觉得我有信错人？”
“教主是有所质疑了吗？”
鱼道师想起福王方才一袭话，内忧外患的江山，正需要贤明治世的君主，王爷却怕折损羽翼，只以蛰伏静待……
雪已簌簌地下起来，大雪纷飞，与那夜的雪一样，鱼道师看了一会儿，像是回答了景云：“不知道呢。”
*
第二日，新雪积白，碧空如蓝，冬阳高挂。
朱淑宁醒的时候，只觉头痛难忍，早起的无玉，在外头早练了一番手上功夫，进屋的时候，就见朱淑宁哼哼唧唧地从床上爬起来。
昨夜那么一出，也忘了喂她醒酒丸。
无玉瞧见桌上的小瓷盅，走过去揭开瓷盖，里面有两粒棕色的小药丸，想必是沈云笈临时做的。
她拿了瓷盅，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来，这个醒酒……”
“我不爱喝……”朱淑宁一躲，只以为要叫她喝醒酒汤。
“喝什么喝，这是沈庄主特意制的醒酒丸。”说着，喂了朱淑宁一丸。
朱淑宁就水服下，“嘻嘻”一笑：“堂堂沈庄主特意给我制醒酒丸，也不知是本郡主的面子大，还是沾了师父的光。”
无玉将手上杯子塞给她：“师父有事去趟落星院。”
朱淑宁连忙爬将起来：“师父我也要去，等我。”
她这个师父的跟屁虫可不是白当的。
无玉站在门边：“一刻钟。”
朱淑宁麻利地将自己收拾妥当，冲到无玉跟前：“走吧，师父。”
她一步迈出门槛，无玉一步折身回去。
“哎？师父……”朱淑宁正自不解，一件雪貂披风罩了过来。
无玉边给她系着带子，边道：“穿这么少，回头冻着了，还要劳师父我照顾你。”
朱淑宁“嘿嘿”一笑，软声软气道：“有师父真好~”
无玉在她额头上拍了一下：“少说这些肉麻的，听得人直打哆嗦。”
“师父听不得这种话呀？那将来要是有了心仪之人，说给你听，你听是不听？”
无玉想起朱淑宁给她讲的那些话本里头的字句，真真打了个哆嗦：“自然不听。”
“哈，我可记下了，回头师父可别食言。”
“……这、这有什么可食言的。”
“那就等着瞧咯。”朱淑宁做了个鬼脸，先跑出了院子。
“哎呀!昨夜下了好大的雪呀。”朱淑宁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在雪地上，兀自道，“娘亲在的时候，最喜欢在雪天里跳舞，像雪仙子，好看得很。”
无玉头次听她说自己娘亲的事，又一想福王姬妾成群，小宁大抵是为她娘亲不平，才与福王憋着一股劲。
朱淑宁眼眶蓦地一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无玉，“师父，我想娘亲了。”
无玉拍了拍她后背，也说不出劝慰的话，就任由她哭。
朱淑宁嚎哭了几声，从无玉颈窝抬起头来，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抱着她手臂，头挨在她肩上：“师父，以后小宁一直跟着你行不行啊？”
无玉笑她：“怕是以后有了心仪之人，就不跟着我啦。”
朱淑宁脸蛋蹭在她肩头：“那也要跟着师父！”
想了想又问：“哎？师父，你心仪的人得是个什么样？”
无玉想了想：“大抵是……俊逸清雅，身姿卓然……长得好看……沈、沈庄主！”
一身清蓝雪衣的沈云笈，甚是从容地从无玉身后侧走上前来，无玉吓了一跳。
何时来的？她怎的连脚步声都没听见？
“哈？师父你心仪的人是沈庄……唔……”
朱淑宁自然没瞧见一侧的沈云笈，无玉虽是眼疾手快地捂了她嘴巴，还是慢了半拍。
“呜呜，呜呜呜……”师父，明明是你自己说的，捂我嘴巴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