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笈将无玉倚靠在一棵大树上,从小巧的腰囊里取出一个银制七巧瓶,看上去虽只有三指粗细,两寸来长,却是装了七种不同药品,良药有,毒药亦有。
他取出银针布包,目光不由在银针包上停了一停,取下一根银针,将银针探入七巧银瓶其中一个小口,沾取药汁,随后,轻轻拉下无玉禁前布幔,露出她胸前那道伤口,沾取药汁的银针轻轻挨了上去,就见原本鲜红的伤口瞬间转为黑青,沈云笈清眸微动,见那伤口慢慢转为鲜红的血色,略略长出一口气,才将解迷药的药瓶送到她鼻尖。
无玉悠悠转醒,借着月色,正瞧见沈云笈清俊的脸庞。
呐呐叫了一声:“沈庄主。”
沈云笈微一点头。
无玉微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笑了笑,“多亏了沈庄主,这次不知道要怎样感谢你了。”
想他一庄之主,什么也不缺,上次为表谢意,已绞尽脑汁,才想出亲手做个装银针的布包,这次总不能再送一个吧。
只听沈云笈淡淡道:“不必谢我。”
无玉听他这么一句客套话,也不再多言,只在心里暗道,哪日若遇上个什么奇珍异草,那定要拿来谢他一谢。
微一默,无玉问道:“沈庄主,可知星月姐姐与高大哥……”
话未完,就见两条身影从西边奔了过来,正是星月与高世宁。
无玉迎上前去,将要招呼一声,突觉一股灼烧之感直冲脑门,两眼一黑,一头就往地上栽去。
沈云笈稳稳地将她接进怀里,似早有预料,伸指略探她脉博,未觉异常,微凝的眉不可察觉地一展。
前来的星月与高世宁见状,不由道:“沈庄主,无玉这是怎么了?”
沈云笈将无玉体内九转牵机及上次水赤咬伤后的情况叙述一番。
星月:“莫非是身中巨毒,会诱发九转牵机?”
沈云笈:“这次她并未中毒,只中了少许迷药,方才已为她解了药性。”
高世宁一听,作上一揖:“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无玉身体有恙,在下恳请沈庄主与我们同行。”
沈云笈略一点头:“好。”
高世宁:“多谢沈庄主。”
无玉昏睡,三人便打算在林子里将就一晚,待天亮便一路赶往白潞书院。
沈云笈不时查探她脉息,无玉倒也没昏睡没多久,便醒了。
得知自己是九转牵机无故发作,也不甚在意,反正死不了,只是心中暗忖:这九转牵机发作也没个由头,哪天要是和敌人对手,九转牵机又无故发作,自己岂不是小命不保?
无玉微皱了皱眉,用木棍戳两下火堆。
沈云笈像看破她心思,道:“为何不去闻香教问问?”
一语惊醒梦中人:“沈庄主说得是啊。”顿了一顿,无玉道:“不过也不用亲自跑这一趟,闻香教分坛众多,到时书信一封把话带给鱼道师就是了。”
沈云笈微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
星月听无玉直呼闻香教教主其名,笑问:“无玉,瞧你与那闻香教教主颇为熟念呢?”
“星月姐姐误会。”无玉摸出那块圣莲黑玉令牌:“他无缘无故封我个闻香教护法,必有其意图,我又何必跟他客气。”
城内,长街上,走在前头的薛处带着一股森冷戾气,跟在身后的档头硬着头皮道:“大人,就这么让人跑了?”
薛处拇指在腰间的刀柄轻轻摩挲,沉吟一阵,眼尾微微一低,吩咐道:“盯着林化玉,有消息来报,不许妄动,肯定不只顾孙这一条鱼。”
那档头略松一口气,连忙令命去布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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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潞书院位于钱塘云栖坞,坞内翠竹成阴,溪流潺潺,云雾缭绕。一条竹径直通书院。
嘉兴城出来,大半日的路程,无玉几人便赶至云栖坞,刚至竹林小径,就听一声:“我可等了大半日了。”
就见叶成文嘴里叼着片竹叶儿,横躺在一根压弯的竹子上。
无玉打趣道:“真是辛苦叶哥哥你了呀。”
叶成文翻身下地,道:“你这声叶哥哥叫得十分不诚恳啊。”
路昭兰与李铎从旁的迎客亭迎上前来,各自招呼了一声。二人身后跟一个淡绿衫的少女,两鬓边垂着两条鹅黄细丝发带,格外清秀俏丽,只见她面带娇怯,眼含秋波,对高世宁道:“高大哥,总算见到你了……”
这少女是白潞书院掌院唐宗令的女儿,自小与高世宁相识,有些青梅竹马的情谊,高世宁十一二岁去武当学艺后,便不常见着,上一次见他还是在三年前了。
她这句话明白人都听出来了,饱含少女的相思之意,各人便是隐含笑意看着高世宁。
高世宁不免看了星月一眼,见她也是眼含笑意睨着她,心里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中规中矩地一揖礼:“唐蕴妹妹。”
唐蕴想他虽是君子翩翩如玉,却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也不甚在意,对着他甜甜一笑。
无玉将沈云笈与大家介绍了,各人见礼一番。
沈云笈一揖礼:“那在下这就告辞了。”
略略垂了垂眼,又对无玉道:“你若有事,到天下庄医馆寻我。”
无玉一点头,赶上一步:“沈庄主,我送你一送吧。”
沈云笈望她一眼,略显意外。
“……若沈庄主介意的话,我就不送了。”
“当然不介意。”
无玉眼睛一弯,笑了一笑,与之并肩而行。
走出一段距离,只听沈云笈道:“果真是来送我的?”
无玉微转了下头,做贼似的,看了一眼身后,“ 嗨,沈庄主你救我一命,好歹让我请你喝顿酒吃顿饭才是,只不过我囊中羞涩,去能请沈庄主的地方,怕是请不了多的人。”
沈云笈略一顿:“既然囊中羞涩,何必执意谢我,若是你朋友救了你,还要这般执意谢过么?”
无玉:“当然,岂是因为朋友就不用谢的,我已把沈庄主当作朋友,除非沈庄主不把我当作朋友。”
沈云笈定定看她一眼:“走吧,珍悦居。”
无玉将背上的帷帽斗笠往头上一戴,跟着沈云笈往珍悦居而去。
到了珍悦居,一块金灿灿的“珍悦居”匾额,在落夕的阳光下一照,差点闪瞎无玉的眼睛。
再一看那三层绿瓦漆墙的气派楼宇,又见进出的人个个锦衣玉带,无玉干咳了一声,偷偷掂了掂自己的钱袋。
沈云笈瞧在眼里,微勾嘴角,笑意溢上眉梢,往前去了。
“唉?沈庄主,这个……到、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