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怀中取出一节细短竹筒,打开塞盖,一只闪着赤色萤火的小虫,振着簿簿的翅翼向夜空飞去。
隔了一阵子,赤萤飞了回来,两个人影紧随其后进了密林,到星月跟前,齐齐伏身道:“少主。”
正是那墨蓝衣的女子和持蛇头双刀的男子。
星月微抬起手臂,赤萤落在她莹白的手背上,一头扎进她的皮肤,美美地吸着鲜血,片刻后,似喝饱饮足,那赤萤欢快地振了两下簿翅,飞进了竹筒内。
星月收好竹筒,看向二人,冷声问道:“你二人为何在此地?”
墨蓝衣的女子回道:“起义失败,大土司死于汉军刀下,我与乌蒙不想坐以待毙,本想偷偷跟着少主……不想半路遇上汉军,便跟丢了少主。”
星月道:“我不是命你们留寨守护族人吗!”
“那种瘴气遍布之地,汉军连半步都不会踏进!我们留在那里又有何用?!”
星月灰眸微微一凛,墨蓝衣女子察觉自己言语过激,随即又微微伏了伏身。
持蛇头双刀的男子连忙道:“少主,乌萝说得并没有错。”
自汉军在腊尔山区建立边墙,设立营哨,便派了重兵驻守,人为地将苗人隔绝。从此,苗不得入汉,汉不得入峒。
星月微微一瞌眼,微叹一声:“你二人先起来吧。”
待他二人起身,又听星月问道:“今夜行刺所谓何?”
乌萝道:“我与乌蒙寻不到少主,听说汉人大阉魏忠贤花重金广纳江湖能人异士,便投身麾下,掩去苗人身份,再借机寻找少主。”
星月道:“这么说是受魏忠贤之命?”
二人回了一声“是。”
乌蒙又道:“本想借此次任务,得那魏忠贤信任,再找机会杀了现在的汉人狗皇帝,只是没想到……”
默了一默,只听星月道:“既然已投身麾下,便好好效劳罢。”
乌蒙道:“少主的意思,乌蒙不明白,既然找到少主,自然要跟着少主才是。”
星月道:“你二人投身魏忠贤麾下兴许用处更大。”
二人闻言,齐声回道:“是!”
二人又是对望一眼,眼神你来我往间,星月道:“还有什么话?”
乌萝道:“……少主,为何要在这绿云庄,听那波斯人差遣。”
星月道:“........等待时机,原本我也想杀了现在的皇帝一了百了,可是有人告诉我,想要改变局势,若不能成为改变局势之人,不如倚仗能改变局势之人。”另一方面,绿云庄消息广博,她在此是为那人探听更多消息。
“那人是何人?”
“往后自会告知你二人。”随即微一叹,“……只是这个人最终能不能成为改变局势之人,还是一个赌局。”
………..
沈云笈见床榻上的无玉呼吸平稳,面色平和,再次搭了她的脉,未见异常。
他长指从她腕上移下,指间赫然多了一根细长银针,针入太阳穴,便可一针毙命。
手起针落,那一银针却像是被无形之物定住,与无玉太阳穴只差毫厘,再也无法刺下去。
沈云笈沉冷眼眸深深一凝,手力微凝,针尖已触到她的皮肤,无玉眉头微一皱,蓦然惊醒,见沈云笈坐在榻侧,眨了眨眼睛,太阳穴处隐有一丝痛点,她下意识地抬手一摸,再一看,指上有一点血珠,只以为是方才打斗中受的伤,也不在意。
只问道:“沈庄主,我这是怎么了?”
沈云笈已不着痕迹地收了指间银针,拿过桌案上白玉瓷瓶:“你昏倒了。”
“昏倒?”无玉起身,看了眼床榻:“那我怎么回来的?”
沈云笈看了她一眼:“你说怎么回来的?”
无玉咬了咬自己该死的舌头,房间里就他二人,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沈云笈带她回来的。
她讷讷道:“多、多谢沈庄主啊。”
沈云笈将手上白玉瓷瓶递给她,正是他之前给她的玉肌露:“记得把药擦了。”
无玉接过瓷瓶,倒出玉露,也不对镜,胡乱在脸上抹了抹。
本要起身走的沈云笈见状,微微一顿,拿过她手中的药瓶,手指沾了药汁,细细给她在伤口上抹了。
淡淡道了一句: “你一个姑娘家,这么不在乎自己脸面?”
无玉不好意思笑笑:“我从前随便惯了,自然不似女孩子家那般精细。”
跟着师父和顾伯伯两个老爷们,她能精细得起来才怪。
停了一停,她又道,“沈庄主见笑了,我以后在你面前尽量精细一些。”
沈云笈垂眸看了她一眼:“没有,挺好的。”
无玉嘿嘿傻乐,又问:“沈庄主,我怎么会昏倒呢?我不是应该百毒不侵嘛?”
沈云笈道:“为你把过脉,并无异象。”停了一停,又道,“你自己可觉得有什么不适?”
无玉道:“昏倒前,只觉得有一股灼热在血脉里翻腾,然后便是眼前一黑。”
沈云笈道:“现在呢?”
无玉微一耸肩:“什么感觉也没了。”
沈云笈略一沉思:“怕是与你体内毒血有关。”
无玉道:“啊?这怎么可能,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
沈云笈道:“你从前服下的九转牵机,应是牵机毒与多种毒药炼制而成,你被水赤咬伤,应水赤之毒与九转牵机之毒发生了反应,才导致你一时昏厥。”
无玉悻悻道:“之前沈庄主可也给我下过毒,我不是没什么反应吗?”
沈云笈微一顿:“或许只是某些毒会与你体内毒血有所反应......我只是猜测,究其何因,日后还需你自己多注意。”
正说到此,门口响起两声敲门声,紧接着便听一声“师父”,一个月白衫的“小公子”就跑了进来,一眼瞧见沈云笈,笑眯眯地道:“沈庄主在,师父他没事吧?”
“无碍。”沈云笈道。
“那就好那就好。”说话的间隙,朱淑宁已经扒拉着无玉看了一圈了,最后扒拉着她脸,“师父,你这脸上不会留疤吧?”
无玉捉开她的手:“不会,有沈庄主的药呢。”
“哦。”朱淑宁这才放心,随即往后看了一眼,道,“师父,我给你引荐个人。”
沈云笈瞧见门口进来一个锦衣公子,眉目俊秀,自有一股清贵之气,身后跟了一个老奴, 一眼瞧去,便知绝非一般家奴。
无玉瞧见来人正是信王,面上不动声色,眼中的笑意却荡开了。
沈云笈看在眼里。
无玉忙向沈云笈道一了句:“有劳沈庄主了。”
沈云笈微一点头,往门外去了,正与进来的信王擦身而过,两人皆是不动声色微微一侧目。
沈云笈迈出去的步子不由放慢了几分,只听里头朱淑宁道:“师父,这是我五表兄,五表兄,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师父啦。”
信王道:“听小宁说起拜了个师父,便想来拜会拜会,师父不嫌打扰才好。”
无玉见信王有模有样的装着相互不认识,便也有样学样,道:“哪里哪里,早听小宁说起过表兄,幸会幸会。”
沈云笈听他二人寒喧得甚为生份,也不知方才她眼里荡开的笑意为何?想到此,他不禁眉心又是一凝,低眸看了眼手上藏匿的银针,冷眸沉在星夜里,再也看不清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