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紫禁城,一处落旧的宫院。
十一岁的朱由检正在吃饭,饭食并不好,不是一个皇子该用的。
一碗污水突如其来倒在饭菜上。
“哎呀,不小心打翻了,你这饭吃不成了呀。”始作俑者正是李康妃之女乐安公主朱徽媞。
朱由检夹菜的动作不由一顿,婢女玉儿忙要收拾碗筷:“殿下,我去换一碗。”
“你这贱婢,皇子吃饭,你竟也敢拦着,以下犯上,来人给我拖出去。”朱徽媞是来找茬的,怕的就是他不反抗。
她身后的两个宫人得令,上前抓住玉儿便要将她拖出去。
“放了她。”朱由检没有厉喝,也没有哀求,只淡淡说了一句。
朱徽媞得意一笑:“我偏不,我要将她打死。”
朱由检暗自握了握拳,依旧淡然道:“你要怎样才肯放了她。”
玉儿要是被他们拖出去,肯定再也回不来了,那样他连最后一个贴心的人也没了。
他从小就是不得宠的皇子,母妃是身份低微的婢妾,五岁那年母妃获罪,被父皇杖毙,他便由李康妃抚养。李康妃却是对他不闻不问,他一个皇子过得还不如宫中的一些个奴才。
朱徽媞又是得意一笑:“哈哈,除非你把这桌上的饭菜都吃干净,我就放了这贱婢。”
朱由检沉静的眼底隐着一片冰冷刺骨的寒芒,却是不动声色一点一点吃着桌上饭菜。
“不能吃……殿下……”一旁的玉儿哭喊着想从宫人手里挣脱,奈何她太瘦小,根本无济于事。
他是她的主子,为了她这个奴婢受了这样大的屈辱。
“啧啧啧,身为皇子,为了个贱婢,吃这狗都不吃的东西,还真是天生的一对。”朱徽媞失了兴致,悻然而去。
玉儿噗通一声跪在朱由检面前,满面泪水:“殿下不该为了玉儿受如此屈辱,玉儿没用,玉儿护不了殿下……”
刘氏临终前拽着她的手说的唯一句话:“你的……命是检儿救下的,不论何时,我要你以命相护……”
她从来不怕豁出性命,可她的性命却护不了他身为皇子的尊严。
朱由检沉静的双眼看着她,慢慢道:“你要护我,你这样弱小怎样护我?”
“我……”她一介奴婢卑微如泥,要怎样护他?
“你走吧。”
她大惊:“玉儿不走!”
朱由检转身回屋,取出一支银丝坠儿白玉笛交到她手上。
她看着手里的白玉笛不知是何意。
听他道:“玉笛上有什么?”
她仔细看了看,回道:“有刻字,‘东林先生’。”
她仍是不解地望他。
他缓缓道:“东林党首顾宪成,人称‘东林先生’,这银丝坠儿的白玉笛乃先生贴身之物,多年前顾家被灭满门,唯余四岁的孙女顾无玉得一幸免,被一老乞捡养,七岁那年老乞病逝,她便随淑人刘氏进了皇宫。”
朱由检不再往下说,只看着她,她恍然道:“......那个孙女是我?”
“正是。”朱由检停了一停,又道:“这些年东林党一直在寻顾家遗孤。”
“殿下要我回顾家……可顾家已被灭满门……”
“杨涟大人自有安排。“
“可我走了,殿下便孤身一人在这皇宫……”
“你是顾家后人,不该是个小小的婢女,我也不需要一个弱小的婢女,你若一心想护我,等你有能力那天,再来找我。”
她不知朱由检目睹以杨涟为首的大臣“正东宫位”,阻止“挟皇长子以自重”的李康妃,心理生出一番怎样的帝王之志。
-------他不想做一个可有可无的皇子。
而拉拢东林党便是他迈向帝王之路的第一步。
朱由检是向刚即位的天启帝求了个恩典,谎称玉儿病重,准其出宫与家人团聚,宫女本不到年龄是万出不了宫,除非特赦,而天启帝向来是疼这个皇弟的。
当天夜里,朱由检将唯一块佩身之玉交给玉儿,当作是送别之物,便由马车送她出了宫。
宫外,是一对平常人家打扮的中年夫妇将玉儿接走。
那夫妇一同乘了马车往城中一家偏僻的小客店而去。到了客店,中年夫妇二人引着玉儿进了一间厢房,屋内一人起身迎上去,瞧着她手里那支白玉笛神色激动,正是杨涟。
玉儿低头看了看手中玉笛,将其交到杨涟手中,杨涟摩挲着玉笛上“东林先生”几个字,连连道:“是是是,是先生的遗物。”
顾宪成好笛,杨涟偶得这一管上好玉笛,便亲手篆刻“东林先生”几字于笛上,送予顾宪成。
他转眼盯着眼前的玉儿,老泪纵横,已有些语无伦次:“多亏五皇子.......甚好,甚好,先生福泽......后继有人。”
衣袖拭了拭泪,又对那中年夫妇二人道:“明日还要二位劳心, 将贤侄女安全送往无锡东林书院。我书信一封,到时自会有人接应。”
那中年男子拱手道:“大人哪里的话,先生与家父曾是至交,我夫妇二人定保玉儿一路周全。”
夫妇二人正是金陵太玄庄庄主彭玄宗和夫人胡仙玲,夫妻二人将一套鸳鸯剑法配合得天衣无缝,江湖人称鸳鸯双剑。
第二日一早,夫妇二人为免引人注目,衣着仍是朴素,又各带了顶围帽,架着马车一路出了京城。
行至东南郊七八里,路边突然窜出个男孩,十岁上下的样子,没跑出两步便跌倒在地,连将爬起来,神色惊恐慌乱,左右望了一望,一时不知该往哪里跑,瞧见前头的马车,连忙朝马车跑来,求救道:“救命,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