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程嘉音醒来，听到身旁响起的另一道规律轻缓的呼吸，脑袋一懵，顾不上看，连忙轻手轻脚下床，出了卧房。
踏上小客厅微凉的地板，走廊地灯昏暗的光映入眼帘，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付妍的房间，身边另一个出气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付妍。
她又蹑手蹑脚地折回去。
在床头呆坐了会儿，视线瞄到柜子上的手机，摁亮屏幕，熟悉的背景上挂着条短信提醒。
发件人周亦恒。
脑海里飘过模模糊糊的一团残留的情绪，提醒她，今夜他曾出现在她的梦中，但程嘉音捂着脑袋想了半晌，也回忆不起来他到底做了什么惹她不快的事。
想不起来干脆不想，不想开灯打扰到付妍，程嘉音拿着手机回房，冲了澡，抱着笔记本窝到沙发上，打开附件名单。
名单很短，一共不到十位，金额最大的是一对国内的知名企业家夫妇，捐赠了两千万人民币，其后再也没有超过千万的，最少的只有八十万。
虽然没告诉周亦恒她要这份名单干什么，但他似乎已经考虑了各种可能，在这份名单里，把捐赠人的社会关系、经历介绍、捐赠日期、捐赠目的写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程嘉音先看了捐赠时间，最近的是两个月前，捐赠者是该所高校的毕业生，自主创业小有成就，捐了五十万美金回馈母校。
此人生平经历也是捐赠人中最简单的，今年二十五岁，出生在美国，父母名校毕业，一名高校教授，一名医生，家庭条件优越，一路顺风顺水。
程嘉音自己在网上查了将近半个小时，零零散散汇总下来，信息量只有名单里面的百分之三十左右，既费时费力，又收效甚微。
她颓然地叹了口气。
片刻后，收拾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慨，重又打起精神浏览文件，时不时在网上查些名单里没照顾到的边边角角。
等她从头到尾梳理完，再抬头的时候，晨曦的天光已经映亮了整个房间。
太阳还没露头，整个天空是宁静的蓝色，到东方渐渐褪成鱼肚白，而挂在天边的月亮只剩下了极淡极淡的轮廓，像一场到达尾声的梦，只等着第一缕阳光将它唤醒。
程嘉音拨通周亦恒的电话。
“名单我收到了。”
“好。”
她踌躇了一下：“你是怎么做到的呢？嗯……我很好奇怎么能详细到这种程度，如果是我，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周亦恒顿了片刻：“不，你做到了。”
“嗯？”程嘉音似明非明。
“这些信息不是我搜集的，甚至我不知道是谁从学校拿到了名单，又是谁调查了这些人的背景，我只是细化了需求，这就是我所做的全部。”
“说到底，你手里有人。”
“可是，我为你做事。”
不等程嘉音发表意见，他又说：“即使没有我，也有无数的人愿意为你做事。”
“因为我有钱。”
“是的，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雇一个还算聪明的下属。”
“万一我雇了一个蠢货呢？”
“开掉他。”
“再雇一个还是呢？”
“开掉。”
“再雇一个，还是呢？”
周亦恒被干沉默了。
程嘉音勾起唇角：“到那时，我就请你帮我掌眼。”
“好。”
挂断电话前，程嘉音犹豫了下，终于还是问：“Mike，有消息吗？”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两人第一次拾起Mike的名字。
周亦恒的声音略显局促：“没有。抱歉，我……”
她猜就是这样。
程嘉音打断他：“我这边也没有。”
周亦恒没吭声。
程嘉音感叹道：“你叔叔可真能藏啊。你说，他还在地球吗？不会带于文溜到太空了吧？”
“我立刻去查。”
“你……知道我是在开玩笑吧？”程嘉音被他的认真搞得有些无措。
“Mike确实透露过太空旅行的想法，去年还为此进行了相关训练，但最终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成行。”
“啊……”
美国的有钱人玩儿得挺高端啊，地球这片土地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了是吗？
“抱歉，是我疏忽了。”
“这么看你和我也没差嘛，都是凡人，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仙。不过，带着骨灰上太空，这种事情，想想有点匪夷所思。”
“放在Mike身上，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经常会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他会遵从Wendy的想法，这应该没有错，他一直很尊重Wendy，但我忽略了时间这个维度。”
“好吧，你是他的侄子，你了解他，那我就等你的消息？”
“好，很快。”
“不着急，如果这次没有结果，那也不必再查下去。”
在老宅蹲守那么些天，程嘉音也慢慢想通了，她看着天际线染上金色的朝云，缓声说：“照你的说法，Mike来天桥市只是时间的问题，那我就等他来好了。”
“既然于文死前把自己交到他手里，那想必她也愿意在他身边多待一阵，我等就是了。”
“如果，我的推测错了……”周亦恒担心自己失误。
程嘉音笑起来：“周亦恒，你要搞清楚，不是你的推测多么可靠准确，而是我愿意相信你推测的内容，明白吗？”
“如果错了，也不是你错了，而是我错了，说明我愿意相信的终究只是我愿意，说明我的等待不值得，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说了，你是一个普通人，不是什么预知万物的神仙。”
“你放心，他会来的。”
这安慰的意味也太明显了，程嘉音嗤笑：“刚才还说可能错了呢？”
周亦恒没辩解。
“太阳出来了。”
程嘉音沐浴在柔和的朝阳中，微笑着挂断电话：“就这样，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