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和付翊的通话，程嘉音在楼梯间又独自待了一会儿，她在很冷静地思考一个问题。
之前有黄南微讽刺她是跟在付妍身边溜须拍马的小人，现在有成千上万的网民声讨她虚荣拜金，手段下作，用身体和容貌换取金钱和荣誉。
黄南微一个人有偏见时，她可以一笑置之，将她当做跳梁小丑，但今日这般，她能将一个庞大的群体当成乌合之众，不予理会吗？
她很清楚地知道，不能。
正如于师姐所说，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游荡在大江大河中的生物，可以对孤零零的水草不屑一顾，但若是无数水草张牙舞爪，纠结成墙，要么退缩躲避，要么亮出利齿杀个片甲不留，如果不管不顾埋头向前，迎接它的将是无尽的黑暗，索命的束缚。
她不会退缩，也不会躲避，更不会任由自己陷入险境。
那么，现在的她，最锋利的武器是什么？
黄南微，以及那些被煽动的网民们，又是为什么高高在上对她抱以不堪的揣测？
想通这些，程嘉音点开程总的微信，把在网上找的小作文长图发了过去，并附上了一段掏心窝子的话。
“我被造谣了，爸爸。”
“微博上转发了几千次，上了热搜，身边的人都知道了。付妍托关系把原博删了，但网上还能查询到痕迹，也许还有人会继续相信杜撰的谎言，继续用最恶毒的话骂我。”
“爸爸，我不明白。为什么就因为我穿了名牌风衣，背了名牌包包，他们就恶意揣测我傍上了有钱的老男人？我不配用上万的衣服和包包，只配买几十块的地摊货吗？我的青春和身体，在他们眼中，就是那么廉价吗？”
“他们还骂我是学术鸡，您知道的，从小到大，在学业上我从未懈怠过，考进J大，保送研究生，进现在课题组，都是我自己的努力和汗水换来的。这一切不是因为我多爱学术，有多崇高的理想，只是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要做好我在做的事。在那些人眼中，我的人生是一片泥泞，不择手段在学术圈站稳脚跟才能挣扎出去踏上新高度吗？”
“爸爸，被很多人误解诽谤是什么样的滋味，我今天尝到了，原来在别人眼里，我只是地上一粒渺小的尘埃，黏在鞋底上已经是我费劲高攀了。我很难受。”
消息发到最后，程嘉音眼前已朦胧一片。
不可否认，有些措辞是刻意为之，但有些，亦是她的肺腑之言。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程总说过心里话了，小时候，两人也有属于父女俩的悄悄话，唯有他们才知道的小秘密。
但这一切，怎么就变了呢？
消息发出去两分钟后，对话框弹出程总发来的新消息。
“女儿，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要记着，你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天上高不可攀的月亮，这片天空，爸爸永远为你撑起！”
紧接着，银行短信提醒收到八千万入账。
眼睛一眨，眼泪跌落眼眶。
视线变得模糊，程嘉音仰头闭了闭眼，抬手擦掉眼泪，拐去隔壁洗手台洗了把脸，若无其事地回到实验室。
……
在实验室归于平静的时候，网络上却风浪骤起。
上午九点半，天桥市的龙头企业程氏集团，发布了一条披露集团最新董事会决议，任命新董事的微博。
这条微博一出，以“程氏大公主”、“程氏继承人”为关键字的几个词条以火箭般的速度占据了热搜首页榜单。
课题组几人中第一个发现这条微博的是冲浪小达人刘芳，她蹲在狭小的厕所隔间里，看到那熟悉的照片和名字，惊得汹涌澎湃的屎意都没了。
提上裤子冲回实验室，内心有个震惊又狂喜的声音在不停呐喊：“天哪！天哪！小师妹她竟然是这样的小师妹！”
走廊里响起一连串“咚咚咚”的脚步声，惊天动地。
“谁啊，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稳重。”于丹婷小声嘀咕。
话音刚落，一个娇小的人影闯进实验室，于丹婷定睛一看，竟是平素连话都没大声说过的刘芳。
她扶着门框看着自己，表情似惊似喜，厚厚的镜片下，聚光灯一样的眼睛亮得她毛骨悚然，汗毛直竖。
于丹婷无语，搓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芳芳，你见鬼啦？”
刘芳咽了口唾沫，偷瞄了眼程嘉音，拉过于丹婷的手，像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似的把手机偷偷放到她手心，小小声说：“于姐，你看看。”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于丹婷低头，下一秒，声音陡然高了八度，“我艹！”
课题组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于丹婷虽然性格开朗，但也远没到女汉子的程度，更没有出口成脏的恶习，旁边的林远帆奇道：“怎么了？”
于丹婷看向程嘉音。
程嘉音疑惑：“跟我有关？”
于丹婷点点头，深沉地推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镜：“小师妹，你的身份暴露了。”
程嘉音有点懵：“什么？”
“咳咳——”丹婷清清嗓子，举着手机用四不像的腔调念道：“程氏集团：经股东会决议，任命程嘉音女士为我集团董事会成员，即日起生效。”
念完后，于丹婷把手机还给刘芳，目光灼灼地看向程嘉音，刘芳迫不及待地补充：“下面是你的照片欸小师妹。”
原来说的这个……
如果这些年没有变化，程氏有表决权的股东只有程总、陆叔、林叔三位，程总权重最大，陆叔和林叔又以他马首是瞻，所谓的股东会，完全就是程总的一言堂，所谓的股东会决议，其实就是程总意志的体现。
这样也好……
有些事，逃避也没用。
不知谁咽了口口水，在这安静的实验室里清晰可闻，程嘉音失笑，再沉默下去，她怀疑身上就要烧出几个洞了。
“我应该没有双胞胎姐妹。”
见她承认，于丹婷顿时觉得贴近不到半个早上的小师妹“嗖”一下突破大气层飞到了外太空，变得更加遥不可及了。
天哪！她双目放光，自己这个普通小老百姓，竟然有幸每天和程氏千金呼吸同一片空气！
于丹婷立刻产生了一种呼吸就是占便宜，多呼吸就是多多占便宜的奇妙心理，忍不住深深吸了口办公室里格外香甜的空气。
一旁的林远帆笑叹：“我和于师姐还是前途不定的博士，咱们小师妹已经成大集团董事了，都是shi，这差距也忒大了！”
邓阳几人从震惊中回神，亦纷纷附和，唯有闻龙一副你们太大惊小怪的模样：“小师妹一直都是白富美吧。”
于丹婷无语：“一般富和巨巨富是一个概念么！”
“有什么差别？”闻龙说，“一般富的小师妹和巨巨富的小师妹，不都是小师妹么？还能变成小师弟？”
几人绷不住笑了。
再一想，闻龙这话也确实有几分道理，去掉吓人的修饰语和头衔，人还是那个人，小师妹还是他们的小师妹，一周七天地泡在实验室，和他们这几个师兄师姐们一起做研究，搞项目。
于丹婷翻了个白眼：“你才变成小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