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
周亦恒下意识看向身边人。
听到Andrew的赞美和真情流露，她惊讶地愣了片刻，随后眉眼弯弯，看得出心情颇佳，接着，红唇轻启。
仿佛下一秒就要答应。
“嘉音小姐！”
这一声唤十分急切，仿佛必须要争分夺秒越过其他声波，抢先霸占空气似的。
程嘉音转过脸：“嗯？”
“美国人……”
周亦恒卡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解释美国人的语言风格：“在美国生活久了你就知道，他们和中国人不太一样，习惯描述得很夸张。尤其在感情方面，一分也能说成十分，所以……”
所以，这位年轻人的一见钟情，他的动心，真实度和强烈程度，要大打折扣，不可轻信。
正犹豫要不要说得更明白，旁边忽然有怪异的语调插进来。
Andrew瞪大双眼，操着一口生涩的中文，一字一顿：“我，听，得，懂。”
……
失算……
情急之下，他竟然忘了眼前这位美国人出口就引用了中国的成语，明显是中华文化的爱好者，会汉语的概率极高。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周亦恒神色微僵，往常持重淡定的表情片片龟裂，从裂隙中露出丝丝窘迫。
“抱歉。”
他为自己的失误道歉。
“我不满意。”
Andrew直白地表态，依旧气鼓鼓地瞪着周亦恒，等待他更多的诚意和弥补。
周亦恒闭口不言。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无人说话，仿佛谈判陷入了僵局，空气中弥漫着的尴尬越堆越挤，几乎要凝成实质。
程嘉音觉得有趣，悠然抱臂在旁，看得目不转睛。
Andrew想要什么表示，周亦恒心知肚明，但此刻也不得不装傻，错开视线时，掠过饶有兴致吃瓜的程嘉音，藏在心里的另一张脸情不自禁泛起笑意。
“Mia，你，信，我？”
眼见从周亦恒这里得不到任何助力，Andrew索性放弃，再度向目标本身发起攻势，柔情缱绻地注视着程嘉音，大胆地表露爱意。
“Mia，我，喜，欢，你。”
他的中文不像Fiona那样娴熟流利，语调很怪，咬字很重，一字一顿说得极慢，但因此仿如宣誓，有股郑重的味道。
周亦恒唇角抿起。
美国人说喜欢，就像呼吸那么简单随意，跟中国人打招呼“吃了么”，也没什么大的差别，感情含量低得可怜。
希望，她听进了他的话……
“我信。”
仿佛专意要跟他作对，这么期望着，程嘉音却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欣然接受了Andrew表白。
“Mia!”
“嘉音小姐……”
Andrew喜出望外，周亦恒则语声沉沉。
程嘉音没理会两人的反应，不急不缓地继续道：“我信你喜欢我，就像喜欢一件漂亮的衣服，喜欢一朵美丽的花，喜欢一本引人入胜的一样。”
“不是……”
Andrew急欲解释，不自觉从生涩的中文切到了母语，程嘉音亦转到英文，将自己的理由娓娓道来。
“Andrew，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听其言而观其行，意思是，不要单听一个人说了什么，还要看他怎么做的。”
“喜欢一个人，会想方设法打听她，了解她，创造机会接触她。”
“但你没有。”
“你更喜欢呆在车上听音乐。”
除了自由旅社那次，其他时候，他从不跟她一起下车。
“更喜欢去忙乐队的事。”
她放他两天假，他高兴得唱了一路，嗓子都要冒烟。
“更关心乐队的朋友。”
朋友出了意外，他着急地往回赶，她该怎么回市区，他一句也没有问过。
回想起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程嘉音肯定地下结论：“如果我是月亮，那音乐就是你的太阳，日月同辉，你还能感受到月亮的光芒吗？”
Andrew不死心：“我承认我非常喜欢音乐，但……”
但什么，程嘉音不想听。
她已经说得够清楚明白，于是不留情面地直接打断：“Andrew，我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为保护客人隐私，用车是通过酒店联系，Andrew不知道她的号码，但她同样，也不知道Andrew的。
两人都未打算保持更长久的联系，同行一段路，相处愉快，仅此而已。
“喜欢一个人，不会连号码都保密吧？”
Andrew的辩解戛然而止，一时间无言以对：这个谎言太拙劣，到处都是漏洞……
她心如明镜，目光如炬，看得清清楚楚。
泉水叮咚的声音不疾不徐，有理有据，如黄莺悦耳，周亦恒暗自吁了口气，简直通体舒畅。
视线投向身旁，她面如美玉，眼眸似星，唇边挂着笃定的笑，雪花轻轻飘飘地落在她的发上，像数枚精致的珍珠，错落地点缀其间。
不期然，她忽然偏头看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相触。
“你说是吗？”
她敛了笑意，却未全收，只留下若有所无的一丝，漫不经心地征求他的支持。
周亦恒心中一跳，应了声“是”。
像是感谢他的配合，程嘉音笑了下，随即转头看向Andrew。
Andrew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Mia，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静？”
说着，钻进车里。
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张黄色方形便利贴递给程嘉音：“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希望不算太晚。Mia，你说得没错，音乐是我的生命中的太阳，不可取代。”
“我对你一见钟情是假的，但我喜欢你是真的。月光很美，虽然没有太阳那样耀眼热烈，但并不妨碍人们赞美它，喜爱它，憧憬它。”
“Mia，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程嘉音接过，看了一眼，收进包里：“所以，真实原因是什么？”
真实原因......
Andrew闻言苦笑，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队友的情况十万危急，不能再耽搁下去，那位客人是他最后的浮木，他必须紧紧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