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经过夜市,“青姝,饿吗?”
“饿……”
“走,咱先吃点东西。”
“小姐,我们还是先回宫吧,夜里不安全。”
“放心,萧南澈现在不得把我像菩萨一样供着,我们不会出事的。”
说完停了马车,在舒城的夜市中逛起来。
舒城的夜市,有种老街的感觉,让聂雪凝倍感亲切。
卖胭脂水粉花灯头饰的都有,当然还有吃食。
聂雪凝吃着路边的馄饨,口齿不清地感慨道:“这儿的馄饨真好吃!我最爱吃馄饨了!!!”
虽然周围热闹非凡,但青姝心里总有些不安,打记事起从未这么晚还在外闲逛。
“对了,你带钱了吗?”
青姝掏出荷包,“有的。”
“行,看你这么紧张的样子,一定是没过过夜生活。给钱吧,回府里办正事。”
夜里的太傅府,更加清幽,青姝走过之处都将烛灯点上,心里装着事情的聂雪凝倒没觉得多可怕。
径直走到府中最深处的小院,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小姐?”青姝双手拿着火折子,四处望望贴向聂雪凝。
“太傅府抄家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午时刚过吧。”青姝准备点灯,被聂雪凝制止。
聂雪凝缓缓往木架走去,木架没有背板,靠在墙上,方才聂雪凝挪动了木雕,所以背后的墙露了出来,透出一缕不起眼的光。
聂雪凝敲了敲透光处周围的墙砖,果然有一块是松动的,聂雪凝借助一旁的工具,把这块砖扯了出来,回头看着青姝。
青姝也是大惊,瞪着大眼不敢说话。
聂雪凝把砖放回去,道:“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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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快一天,总算可以洗个热水澡。
聂雪凝躺在浴池里才发现,膝盖被假山上的尖石刮了不少细细密密的小口子,在热水里泡着开始发疼。
洗完澡起身换好衣服,阔腿长筒的里裤摩擦着觉得更疼了,于是剪了裤腿,直接变成一条短裤,自在了很多。
聂雪凝坐在带回来的马扎上上药。
“娘娘,您受伤了!?”
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的一句,把聂雪凝吓得半死,回头一看,萧南澈和苏喜正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你吓死我了!”
见聂雪凝手上拿着药膏,苏喜继续问道:“怎么不见人伺候,这宫里的人呢?”
“让他们休息去了,多大点事,还要人伺候。”聂雪凝继续擦着药膏,“喏,我哥做的小马扎,你们自己坐。”
聂雪凝突然想到什么,看着萧南澈,“不是吧大哥,这么晚了还要我汇报工作?生产队的驴也不带这么连轴转的吧!”
苏喜在一旁看着眉飞色舞的聂雪凝,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察觉失敬赶紧恢复平日的严肃。
萧南澈看了一眼聂雪凝的膝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皇上,这就走了?”苏喜快步跟上问道。
“不是您一直问娘娘回来了么?”
萧南澈止步瞪了苏喜一眼继续往前走。
“这娘娘一回来您赶紧就去了,可怎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苏喜没有眼色地继续问道。
“都跟朕下逐客令了还呆在那?”萧南澈走得很快,突然又停下脚步,苏喜直接撞了上去,赶紧请罪。
“让医侍令送点药膏药酒过去。”
萧南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聂雪凝出宫起就一直心神不宁,总感觉她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又怕她在外面遇到危险,更怕她受伤,听说她回宫了,衣服也没来得及换,直接往翠云宫走,可聂雪凝一说话气就不打一处来,萧南澈觉得自己跟她一样疯了,不知从何时起对聂雪凝这个人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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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刚刚谁来了么?”青姝也去泡了个澡,褪去满身的疲惫。
“嗯,萧南澈。”
“啊!皇上来了?”青姝一脸惊恐,“那岂不是,没人接驾?”
“又不是没脚,接什么驾。”聂雪凝把药膏放在一边,自个儿吹了吹膝盖。
青姝似乎已经习惯聂雪凝没规矩的样子,转念问道:“皇上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聂雪凝摊手道,“杵在那儿像个傻子一样。”
“娘娘!”青姝确实还是没习惯聂雪凝的毒舌。
“行了行了,赶紧去睡觉!”聂雪凝把青姝撵出去,吹灭蜡烛躺在床上。
舒城的夏天没什么蚊虫,再加上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和一天的奔波,聂雪凝很快就睡着了。
但赶了个大早,一个人往太乾宫跑去。
“什么?这天刚亮就已经上朝了?”聂雪凝惊掉了整个下巴。
“娘娘您先回吧,待早朝后,奴才再派人来请您。”太乾宫门口的一名太监恭敬地说道。
现在整个后宫的宫人都知道,这个住在翠云宫的娘娘,不能得罪。
“来来去去不累死我?我进去等!”说着聂雪凝就往里走,众人也不敢阻拦。
聂雪凝倒也没进里面,只是习惯性地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欣赏太乾宫的景色。
整个太乾宫很大,放眼望去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整体风格看着感觉跟萧南澈的气质很相符,相当内敛沉稳,可并不让人觉得老旧俗气。院内花草装点得清朴雅致,有些魏晋之感,这倒让聂雪凝有些意外。
起了个大早,结果还是没堵到萧南澈。聂雪凝心里憋屈得很,靠在台阶旁的柱子上打盹儿,直到方才的小太监叫她。
“娘娘,娘娘,皇上回来了。”
台阶正对着宫门外,老远就能看到萧南澈和身后一行人的身影,聂雪凝兴奋地朝他们挥手。
宫里的下人见着也不敢多言,“娘娘疯了”的这句话,再次得到实锤。
萧南澈斜视聂雪凝一眼,往里走去。
只有苏喜停下来问:“娘娘,您怎么坐这儿?”
“等你们呀,怎么可以这么早就上朝。”聂雪凝拍拍屁股跟着往里走。
萧南澈坐在御案前,一名太监呈上今日的折子,萧南澈照往常一样,翻看批阅。
聂雪凝蹲在萧南澈对面,看着他,“诶,这么早起来,你不困吗?”
见萧南澈没有搭理自己,聂雪凝噘着嘴,想继续说话,没想到萧南澈居然先开口,“有事说事,没事就回去。”
“我是在关心你,真是狗咬吕洞宾。”聂雪凝白了一眼依旧在批奏折的萧南澈,一屁股坐到地上,“太傅府最里面的木工房里有个木架,背后有块活砖,掏开就能看到一处商铺……”聂雪凝没有继续,她知道萧南澈已经明白该怎么做了,“哦对,晚上去的话,那块砖好找些。”
这次聂雪凝没有等萧南澈做出任何反应,起身笑着大摇大摆地走出太乾宫。
反正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管他要说什么,先下手为强,憋死他!聂雪凝像是扳回一城一样一副得意的样子,有时她确实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
回到翠云宫,躺在床上的聂雪凝开始隐隐不安,通过那块砖能挖出的只会是一些联络点和跑腿的小人物,那么深的暗桩肯定是单线联系,虽说大胆猜想,但聂雪凝也不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人。向来喜欢打直球的她,蹭地站起来,“青姝,我要去北冥寺!”
“砰咚咚咚咚……”青姝手里的铜盆掉落在地,“小姐,您说什么胡话?”
“与其在这里猜,不如直接去问我哥,之前不知道我哥跟这些有关系,可活砖在他的空间,我之前的怀疑如果是真的,那他这盘棋可比太子和我爹的大多了,得把他扼杀在摇篮中。”
“小姐,您知道北冥寺有多危险吗?”青姝突然眼泪汪汪地看着聂雪凝。
“出差怕什么,无人区我都去过,还怕北冥寺?”聂雪凝的探险精神在这一刻展现出来。
青姝虽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继续规劝道:“北冥寺路途艰险不说,那里气候多变,估计现在快要封河了,男子在那地方都受不了,何况您……”
“女儿当自强!”聂雪凝喊话之后,压低嗓音,“青姝,昨晚萧南澈来我并没有跟他说活砖的事情,而是等到早上,并且跟他说晚上才好发现玄机,就是为了争取时间。通过那块活砖他就能知道,我哥跟此事脱不了干系,定会派人去北冥寺,如果是他的人去,那之后的事情就与我们无关了,我们再没有利用价值,所以这个功劳我必须抢。况且以我哥的性格,严刑拷打是问不出暗桩的。右相这个点,我至今没有透露半句,一是因为我也只是猜测没有十足的证据,二是因为这是目前我们手中最大的筹码。”
青姝听明白了聂雪凝的意思,但还是满脸愁容。
“青姝,机会是靠自己争取的,想要活命,就得冒险。”聂雪凝摸摸青姝的脑袋说道。
“可是小姐,也不能拿您的命去换呀。”
“呸呸呸,这话说的,就像我得死在那一样!”聂雪凝直接一巴掌拍向她的头,从怀里掏出黑龙令,“这个你收着,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拿这个唬人,但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青姝点点头,“我明白。您打算什么时候去?”
“帮我收拾一下行李,简单一点,能救命的就行。”聂雪凝说着就往外走,“对了,再找右司侍要一小包盐和一小包糖。”
“您去哪儿呀?”
“太乾宫!”
“又去???”
聂雪凝清楚,以萧南澈的性子,定不会等到夜里再派人去,想必人已经在去太傅府的路上,所以得赶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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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上。”聂雪凝大喊着往内殿跑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苏喜着实吓了一跳,萧南澈屏退除苏喜外的所有人,关上殿门。
“何事。”萧南澈心里有些莫名欢喜,但并未抬头。
“求皇上让我去北冥寺。”
苏喜再次大惊,下垂的眼睛睁得跟之前青姝的一样大。
萧南澈这才微微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何时出发?”
“我现在就可以走,我会骑马!。”
萧南澈偏头对向苏喜,“让花照点一队人马,与宁妃同去。”
聂雪凝心里很清楚,如今这个暗桩是谁,兴许只有她哥哥知晓,如若北冥寺的途中发生变故,那这个人则会就此隐没下去,再也找不到了,箭在弦上,事不宜迟。
萧南澈其实也很清楚聂雪凝心里在盘算些什么,但他并没有阻止。
“皇上。”聂雪凝趴在御案上抬头看着萧南澈,“我既然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不给我点您的什么随身物件,万一我遇险能调兵遣将那种?”
“令牌呢?”
“给青姝了,我这一走,不得有个东西护她周全?”
聂雪凝一语双关,连苏喜都听出来,这位宁妃既骂了皇上,又交代了皇上不许有人动她的丫鬟。
萧南澈当然也听出来了,眉头轻蹙憋着气,从左手拇指取下一个扳指,放到案上。
“这么个东西,管用嘛?”聂雪凝对着窗外,白色的玉石透着光,看起来料子不错,应该能卖几个钱。
“娘娘,这玉龙扳指可了不得。”
“哦?比黑龙令还厉害?”
苏喜刚要解释,萧南澈开了口,“退下吧,巳时末,花照会在北令门等你。”
聂雪凝拿起扳指就往外跑,其实她可太想出去玩了,管他们说什么北冥寺危险恶劣,她才不怕,在曾经的世界,徒步攀岩穿越无人区,什么她没挑战过?像这样的冒险她可太想尝试了。
“皇上,您真让娘娘去北冥寺?”苏喜虽不太喜欢这位娘娘的性子,但还是替她捏把汗,“虽说有花照将军陪同,可这北冥寺地处荒凉,沿途凶险万分,她一个弱女子怕是吃不消啊。”
“她想去便随她去。”萧南澈目色一沉,心里很是清明。
聂雪凝能在被搜了个底朝天的太傅府再次发现端倪足以证明她的能力,之前去了户部现在又要去北冥寺,那她定有怀疑之人。
萧南澈本不想让她再参与其中,可自己派去户部的人回禀,几乎所有大臣的卷宗都被翻阅过,看不出她究竟看了谁的,再加上之前装疯卖傻的行为,萧南澈不禁对聂雪凝这人另眼相看,既然她要去北冥寺那定能抓出这个在自己身边的暗桩,虽不知究竟有何目的,但能助自己抓出这条一直没找到的暗线,就是可用之人。
其次萧南澈确实也想挫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宁妃的锐气,但对苏喜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后悔了,可应许的话怎能再收回,萧南澈的心总感觉被聂雪凝牵绊着,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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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雪凝回宫检查行囊,青姝这丫头实在不错,两个包袱,一个装着厚点的换洗衣物,一个是绳子、腰刀、干粮、水囊还有自己要的两包东西。
“可以呀,青姝,很懂嘛~”聂雪凝摸摸青姝的头,笑道。
青姝反倒一脸愁容,转身拿出一套衣裳,“娘娘,您换上这个,出门在外方便些。”
聂雪凝一看是一套类似胡服的骑射便装,换上之后束了个高马尾,站在镜前,深褐色的窄袖短衣长靴,确实比之前宽大的衣袖方便很多。
这几天吃得好睡得好,聂雪凝这具要死不活的身体被养得气色红润活力十足,再加上这身装扮,看上去倒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儿郎模样。
聂雪凝转身拿上包袱,边走边说:“你想得倒挺周全。”
“都是爹爹教的。”
聂雪凝点点头,突然从包袱里拿出那两包糖和盐,倒了些进水囊。
“娘娘,这是做什么?”
“补充体能,缓解疲劳。”
“您又说些青姝听不懂的话了。”
聂雪凝笑笑走出里屋,院子里一堆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一个个苦大仇深的样子。”
众人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她一起往外走,“行了,别跟着来了,这么多人看到了不好,我又不是赶赴刑场,会回来的。”
这几天相处下来,翠云宫的宫人们,相当喜欢这位娘娘,在这里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重。
“你们放心,我会回来的,皇上那边我打过招呼,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娘娘~”一个在人堆里的宫女忍不住哭出声来。
“好了好了,兄弟姐妹们,乖乖在这等我凯旋!那些花花草草别给我养死了!”
聂雪凝为了避人耳目,只叫了个小太监带路,方才在翠云宫耽误了些时间,眼看巳时快过了,聂雪凝带着小太监疯狂往外跑,走的都是宫里的小道,费了些时间但没有碰到任何人。
远远的聂雪凝就看到一队人马已经在北令门外等候,“行了,你先回去吧,此事告诉他们,别声张。”说完接过两个包袱往宫外跑去。
粗略看了一下,大概十人左右,个个英勇不凡,应该是中军里的精兵悍将,为首的人更是气宇轩昂,虽未上马,但看着就高大威猛,聂雪凝很肯定此人就是花照。
跑近一看,聂雪凝差点笑出声,可第一次见面就笑人家,难免有些不礼貌,于是喘着气大喊着:“对不起,弟兄们,这帝宫实在是太大了,跑死我了。”
花照双手抱拳,“末将花照,参见宁妃娘娘。”
他身后的众人也齐声道:“参见宁妃娘娘。”
“不必多礼,上马吧。”聂雪凝接过花照手里的缰绳,踩着马镫一跃而上,众人也纷纷上马。
聂雪凝的马相比其他人要矮小些,但褐色的毛发光亮顺滑,胸臀肌肉发达,眼睛有神,步伐平稳,是一匹良驹。
舒城中,十几人行进速度不快,聂雪凝偏头看向花照,依旧憋着笑。无论是长相、说话的语气、声音还是给人的感觉,都让她想到一首Diss,“大傻打球烂,输了双AF1。”然后又在心里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傻哥,无意冒犯,不对,宇哥,只是这花照跟您气质也太像了!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娘娘,因何发笑?”花照看着旁边忍不住笑出声的聂雪凝有些疑惑。
“你长得,很像我家乡的一个人。”
“何人?”
“算了,说了你也不认识。”聂雪凝转念继续说道,“那人跟你一样,皮肤黝黑,但都气度不凡有大将之风,虽一身江湖气,却给人秉节持重的感觉。”
听到这一番夸奖,花照脸上毫无波澜,语气严肃地回应:“娘娘谬赞了。”
真是萧南澈的好兄弟!看这面无表情的样子,真来气!
“不过想不到娘娘善骑,这弘昭国中会骑马的女子,不多。”花照目视前方说着话,威不可攀的样子,却并不让人感到害怕,聂雪凝总觉得面前的人有种熟悉的感觉。
“倒也没有善骑,只是单纯会骑马而已。”
说话间,一行人终于出了舒城。
本想可以快马加鞭,可没想到依旧是徐徐前行,感觉不是去完成任务,而是游山玩水一般,令聂雪凝感到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