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喜。”萧南澈坐在御案前,将之前呈上的那封信纸放到桌边。
苏喜会意,双手拿起,仔细端详,“同花照将军所呈出入不大。”苏喜看了一眼萧南澈继续说道,“可用处也不大。”
萧南澈整理着案前的奏折,“她只是往鱼池里扔了一粒饵。”起身,“走,去看看她想如何钓朕这条鱼。”
苏喜端起一旁放满书信的木制托盘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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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皇上来了!”青姝跑进屋子,喘着气喊道。
林苏正坐在案前画画,简笔画的太阳、房子、花草,看起来像幼稚园小朋友画的。
“来就来了,大呼小叫什么。”
“赶紧去恭迎皇上啊!”
青姝正说着,就听到外头齐刷刷地一声:“奴婢参见陛下。”“奴才参见陛下。”
青姝刚要拉着林苏起身参拜,萧南澈已经进来屏退众人,房间里只剩下萧南澈、林苏和苏喜。
萧南澈负手而立站在案前,俯视着林苏。
苏喜刚要说什么,林苏先开口了,“开门见山,我需要回趟太傅府。”
苏喜将托盘放到林苏面前,“娘娘,这是抄家时,太傅府搜到的全部公文、信件。”
“嚯~”林苏笑着抬头看了一眼萧南澈,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林苏一张一张打开查看,上面全是繁体字,林苏大体能认识,可有的是草法,只能连猜带蒙,看得很慢。
萧南澈岿然不动地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林苏,苏喜几经欲言,又憋了回去。
两刻钟后,林苏将最后一封信件扔到本就凌乱的案上,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着萧南澈问道:“你要不要坐坐?”
说着跑去旁边的桌边抱了个凳子过来,“这凳子真是重死了!”
苏喜刚准备去搭手,林苏已经跑了过来,然后又跑走,再搬了一个过来,“苏公公您也坐!”
苏喜惊恐万分地说:“不敢。”
林苏也没有再劝,然而萧南澈也没有坐下,只是看着林苏来来回回地搬凳子。
“都不坐?那我不是白搬了?”林苏气冲冲地盘腿坐回桌案,“爱坐不坐。”
林苏抓起一把案上的信件,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就这些?搜完了?太傅府的密室?密道?都去过了?你要找的暗桩能在这里?”林苏觉得好笑地将信件再次扔回案上,“要合作呢,就坦诚相待。”林苏说完盯着萧南澈的眼睛。
“朕准你回去。”萧南澈的眼里平静如水,没有任何波澜。
“好,但我有三个条件。”林苏看了眼苏喜。
萧南澈会意让他也退下,房间里独留二人。
“一,你给我个出宫令牌,让我和青姝可以随时出宫。”见萧南澈没有回应,林苏继续说道,“二,我要将父亲的灵位供奉到聂家祠堂。三。”林苏凑近看了一眼萧南澈的脸,嗯,确实很帅啊~
林苏微微一笑,“三,我父亲被斩虽不能守孝三年,但如果我不答应,一年之内,你不许与我行男女之事。”
萧南澈展颜,这是林苏第一次见他笑,虽然只是嘲笑。
萧南澈没有答应,但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令牌给到林苏,表明了态度。
萧南澈没有多言转身往门口走去。
“诶,你不会反悔吧?”林苏把玩着这块黑木龙纹的令牌说道。
萧南澈回身,并不恼怒,反而像是观赏表演一样等待着林苏的后续。
林苏走上前,勾起小拇指,“拉钩!”
说着将萧南澈衣袖下的右手掏出来,勾上他的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林苏左手帮忙将两人的拇指也按在一起,“再盖个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许反悔。”
“行了,走吧。”林苏去帮他开门,像是送客一般。
萧南澈抚了抚衣袖甩甩手,往院子里走,看了眼庭院中几根古拙苍劲的斑竹,跟如今翠云宫的气氛不太相符。
苏喜将文书全部归整到托盘里,一行人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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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南澈悠闲地走在回太乾宫的路上。
苏喜在他侧后微微附身说道:“皇上,恕老奴直言,宁妃娘娘行为怪异,言语不尊,您就如此信任放纵她?”
“她跟朕扮猪吃老虎,那朕就陪她玩玩。”萧南澈笑道,“你别忘了,一开始她就让丫鬟传遍整个宫里,说她疯了,你要朕如何跟一个疯人计较?”
苏喜点点头退到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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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南澈走后,林苏继续坐到案前,完成她的“儿童画”,最后落款“林苏”二字。
青姝不解,“小姐,您这是写的‘林’什么?”
林苏没有回答,看着“林苏”两个字眼睛慢慢失了焦,“从今以后,我就是聂雪凝。”像是在跟青姝说,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聂雪凝。
从今往后,我要让这个名字,响彻整个弘昭国。
“青姝,走。”聂雪凝起身往外。
自从聂雪凝醒后,青姝经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傻傻地跟在她身后。
“等等,让他们备辆马车。”
“娘娘,您是要去哪儿?”
聂雪凝甩着手里的令牌开心地说道:“回太傅府。”
“娘娘!皇上的黑龙令!”
“怎么,很厉害吗?”
青姝咽了咽口水,盯着令牌说道:“很厉害。”
“可以调兵遣将,谋朝篡位?”
“娘娘!您又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好好好,我闭嘴。”
说话间,二人已经上了马车,往宫外行去。
宫内等级森严,宫外倒是热闹非凡,太傅府坐落在闹市之后,相对而言僻静清幽。
府门上贴着封条,聂雪凝轻轻推门走进。
府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残破,虽被抄家,但所有东西依旧归置整齐,除了有些许灰尘,与平日应该并无差别。
“青姝,你知道萧南澈派谁来抄家的吗?”
“应该是花照大人。”
“花照?”聂雪凝思索了一下,“中军将领,皇帝近卫?”
“对,就是他。”
聂雪凝点点头,对这个人顿生好感,虽是行伍出身,但做事周全细致宽严得体。
“萧南澈身边倒是有不少人才啊~”聂雪凝在心里感慨,想到之前苏喜呈上的要件,每份都是按照官员姓名、职级高低和通信时间进行的分类,使得自己看着并不费神。
可偌大的府邸,聂雪凝有些分不清方向,抓住青姝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为官清廉?”
“这是先皇赏赐的。”青姝这丫头倒是驾轻就熟。
聂雪凝吹了吹凉亭里石凳的灰,一屁股坐上去,“我不走了,你知道这宅子里,有什么密室或密道吗?”
青姝摇摇头,“兴许我爹知道。”
“这上哪儿找你爹去?得了,那就是没人知道。”聂雪凝双手枕着下巴开始思考。
凉亭空气流通,并没有许久不住人的灰尘味,池子里的锦鲤没有人喂食,依旧活得很好,悠闲自在,似乎比没有人的时候更自由。
聂雪凝看着鱼,突然想到,“青姝,我爹平时最喜欢待的地方,是哪里?”
“书房,还有就是这个花园。”
“你帮我看看,这个花园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挪动的,特别是那个假山石附近。”
聂雪凝围着花园看了一圈,本想看看有没有那种常年触摸后,留下的光滑痕迹,可灰尘覆盖了所有线索,想必书房也是一样。
聂雪凝再次回到假山前,双手抱肘端详着整个假山的结构。
“这个假山又高又大,在里面站几个人都没问题,如果是我肯定也会藏这里。”聂雪凝想着就开始往假山上爬,上面的青苔很厚,脚踩上去滑得很。
“小姐!小姐危险呐!”青姝在远处看到后一个劲儿地喊叫。
“你给我小声点!”聂雪凝这具身体本就无力,再加上这个宽大的衣服,实在不好爬,自己几乎是跪着往上爬的,感觉石头尖刺破了膝盖似的,有些疼。
完全到顶后,聂雪凝才发现,整个假山是用类似水泥的东西灌注,其间根本没有缝隙,不可能是密室或者密道之类的东西。
聂雪凝环顾四周,旁边的青苔有新长的痕迹,看来有人上来过,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是花照?”聂雪凝心想。
“青姝,青姝,带我去我爹的书房看看。”聂雪凝边喊边从假山上滑下来。
太傅的书房结构很是方正,但里面的面积和外面看到的差距太多,一看就另有玄机,青姝按照聂雪凝教的,在屋里到处搬动。
“走吧。”
“小姐,不找密室了?”
“这里已经被人找过了。”能从假山上发现问题的人,肯定这个书房已经搜刮干净,聂雪凝认定的人,从不会差。
这次出行无果,令聂雪凝有些挫败,聂雪凝坐在书房的门槛上又开始思考起来……
“难不成这个太傅真的如此刚正不阿,为官清廉?但我和萧南澈都认定有暗桩,那肯定不会错。沉下心,不要急……”聂雪凝闭上眼开始在脑中抽丝剥茧,“太傅苦心经营这么久,一直力挺太子,太子本就与北军交往不浅,之后又手握北军军权,如果顺利当上皇帝还好,没有当上皇帝,那一定会发起政变,如若政变就需要内应,所以这个暗桩到底是谁?”
聂雪凝开始在心里拟定名单,“苏喜?不,不对,萧南澈如此信任他,如果他是暗桩,那萧南澈也太蠢了,况且他是三朝元老,多大仇要在萧南澈这里谋反?难不成是花照暗度陈仓?可如果是他,犯不着跑到假山上去。那是……先皇旧部?旧部应该在登基的时候就肃清了,不会等到现在。唉,之前只问了太傅提拔上来的人有哪些,忘了问萧南澈的……萧南澈,对了,右相!”
“青姝!右相是哪里人?”
“陇临。”
“陇临,什么鬼地方?”聂雪凝在心里吐槽,又问道,“那我爹呢?”
“锦渡城旁边的洛泉净。”
“洛泉净,名字倒挺好听。”聂雪凝笑道再次大声喊,“那洛泉净和陇临近吗?”
“很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北,骑马都要好几天。”
“小姐。”青姝突然凑近。
“哎哟,你吓死我了!”
“您该不会怀疑右相吧?”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战略需要想象力,懂吗?”
青姝摇摇头,“不懂。”
“走,去二房那屋看看。”
“对了小姐,少爷自己有间院落,您要去看看吗?”
“走。”
二房儿子的房间在整个太傅府的最里面,并不奢华尊贵,相反简约极了。
“少爷平时喜欢做些木工的玩意。”青姝指着一个堆满木头和木质工艺品的房间说道。
与其说房间,倒不如说是木工作坊,两面环墙,顶上搭了个简易的棚子,不知道哪儿接的水,流入旁边类似水泥沙石灌注的池子里,里面没有鱼,只有些聂雪凝也叫不出名字的水生植物,有点像铜钱草。
工具收在一个自己做的大木箱中,每个工具都有自己的隔间,靠外墙的地方有个木架,上面摆放着一些木质工艺品,像手办展示架似的。而一些大件的作品则散落在院子的各处,各有其用。
“嘿,这小马扎不错,这几个待会儿放马车带回去,人来了可以坐,宫里那个圆凳太重了。”聂雪凝左瞧瞧右看看,突然眼前一亮,“哇!!!这个棍子!!!我哥也喜欢捡这玩意儿?!”果然男孩子喜欢的东西,从古至今都一样。
不过聂雪凝也是爱不释手,挥了挥,非常趁手。
“您居然叫他哥?”
“那你还叫他少爷呢~”
聂雪凝看着这个清净的小院落,和外面的太傅府比起来,又是一方天地。
能沉心静气做事情的人,心思一般都很细腻,聂雪凝看着木架上雕刻的比自己巴掌还小的生肖,不禁觉得此人有些可怕。
拿起一只老虎,小小一个很可爱,但仔细一看,可以看到老虎张着血盆大口,眼神凶恶,似乎马上就要跳起来咬自己一口。
“我们家谁属虎吗?”聂雪凝问道。
“老爷。”
“二房呢?”
“猪。”
“我哥呢?”
“也是虎!”青姝一听到聂雪凝叫“哥”,气不打一处来。
“太子呢?”
“太子属龙。”
聂雪凝看着一个未完成的木雕问道:“右相呢?”
“这个我不知。”
“走,我们去趟户部。”
“啊?我们就这么去?”
聂雪凝掏出黑龙令,“你不是说这个很厉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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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黑龙令很厉害!
户部司长见到令牌,扑通跪下,聂雪凝摇头笑着,心里在想:“这个贤妃的老爹如此,应该养出的女儿也是个庸才。”
聂雪凝叫退了户部的人,只留下青姝在放着户籍的阁楼中。
“青姝,你看看这个生辰,右相属什么?”
“这个是,蛇。”
聂雪凝从怀里掏出方才在府里顺走的半成品,“你觉得这个像什么?”
“小姐,您是真怀疑右相?”青姝小声言道。
“如果我说是认定呢?”聂雪凝眼神异常坚定,“刚刚看了我爹、二房、我哥、右相这几个人的卷宗。”
“我爹虽是洛泉净人,但早年他去过陇临的堂试监考。”
“北军曾在陇临驻扎休整过数月。”
聂雪凝细数了两条,看着青姝。
“老爷去陇临这件事我不知道,但北军在陇临的时候,太子还很小。”
“那如果这本就是一开始的预谋呢?一开始就想让大皇子继位?”
“那……”青姝惊呼,“这步棋,也太大了吧!”说完赶紧捂住嘴。
“青姝,变态杀人狂往往都很偏执,偏执的人呢,总有自己的一套原则。变态杀人狂杀人总会按照某种规律或者遵循某种仪式去完成杀人,而这个就是他的仪式。”聂雪凝再次把那个未完成的木雕摆在青姝面前,“我不知道我哥有什么目的,但我觉得和他爹在北征时战死有关,我爹和太子兴许只是他的一步棋。”
“小姐,您……”青姝看着眼前的聂雪凝,觉得很是陌生,陌生得有些可怕。
聂雪凝起身放好几人卷宗,又随意抽出无数官员大臣的卷宗,翻看几下放回去,让人看起来像查阅了无数人一样。
“走吧。”聂雪凝做完这些往外走。
“去……回宫?”
“不,再去趟太傅府。”
“太傅府?!”
“我哥这个终日在院子里雕木头的爱好,如何与外界沟通?所以线索一定还在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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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苏喜正伺候萧南澈用膳。
“皇上,娘娘回太傅府之后,又去了趟户部。”
萧南澈面不改色地夹着菜,“回来了么?”
“没有,看样子还要去趟太傅府。”
“让花照派几个人暗中保护。”
“是……”苏喜虽心中困惑,但也按皇帝说的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