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每年的除夕夜会放开宵禁,且是连放三夜,意味着除夕夜、大年初一、初二的夜里,京城的几道城门大开,皇城卫放开门禁。
城中百姓欢喜过大年赏花灯,最忙的还是皇城卫北府军和皇宫禁卫羽林卫,黑冰台秘卫等等。
尤其是皇城卫把持的两道城门,南城门和东城门,黑冰台守卫的无定河畔,极易出乱子。
总有那么些宵小趁着城门彻夜不禁的好机会偷摸盗抢过“肥年”。
无定河里妖邪多啊,平时个个隐身藏匿无影踪,偶尔尝尝鲜儿害了人畜,被报官到京兆府,京兆府一听是无定河中的水怪造孽,转手将案子递给黑冰台总堂。
待黑冰台秘卫接到案子去勘察案发现场时证据要踏马被破坏殆尽了,气得领了任务的黑冰台校尉还要花钱外加悬赏买讯息,光是除妖斩怪的前期收集信息寻迹追怪都耗费黑冰台无数精力,费时费力。
再者无定河算是京城的“排污沟”和“垃圾场”,无定河里的鱼虾基本是“吃屎长大”的,估计只有十里河寨的某些“猛人”敢食用,
如今聚拢在无定河畔人群散发的人气儿勾得那些深藏在无定河河底诡邪妖怪们直直“流口水”。
黑冰台总堂往往到每年的这段时期异常戒备,除了那些镀金的膏腴子弟可以回家休假过年外,其他秘卫校尉一律全天当值不得请假,日夜守护无定河两岸安宁。
此事乃是旧例。
只因一百五十年前出了一次惨案,虽不是除夕夜而是正月的元宵夜,京城百姓携家带口狂欢游览在街巷河畔,花灯流光溢彩,社火忽明忽暗。
谁都没注意到无定河深处的嗜血妖邪从河道一路潜游到京城的无定河湾,袭杀画舫上的游客,偷袭游步在河堤上的人潮,猝不及防间造成百人伤亡。
待皇城卫会同黑冰台秘卫集结到无定河畔时,伤人性命的水妖早吃饱隐匿行踪逃之夭夭了。
在雍璃宫正盛宴百官的魏皇闻之震怒,将手中的夜光杯狠狠掷在地砖上,肃斥有司速速妥善处理。
好好一个君臣喜笑晏晏的元宵盛宴骤然散场。
当时的京兆尹事毕被罢免,直接削到从七品外放去北疆下县当县君,当值的武威将军事后被削去武威称号流放到紧邻十万大山南疆当一位打杂校尉。
元宵水妖伤人案一下子垮掉两位朝中大员,其余牵连的大小官员及其黑冰台总堂在半年内整肃大半,可谓是官场地震。
此后黑冰台总堂重金邀请江湖中循迹追踪的高手对京城为中心的三百里无定河河域进行犁地式清妖。
管你是不是吃人嚼骨的水妖,只要是盘踞无定河三百里水域的妖邪通通在缉拿名列中,无一例外皆斩杀不饶,因而造成的“生灵涂炭”又是另一桩惨案。
时间回到一百五十年前,在平京的元宵夜惨案事后的阳春三月,京城东北角的卧虎丘,黑冰台总堂,大校场。
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戎装汉子高举着偃月刀向身前一位青年劈去,而那青年正举剑上迎招架格挡。
一颗颗细密的汗珠从青年男子的额头钻出来,又滚过他满是尘灰的脸颊,留下一道道湿迹,摔到踩得梆硬的黄土上。
看得出来他应对的很吃力。
“喝!!!”
青年的喊杀声震耳欲聋,一是反抗而是壮自身气势。
若是旁人看来,定会以为这两人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只有熟悉他们的人才晓得,这两人不仅没有任何仇恨,反而是黑冰台肃靖司最亲密的师徒或者是叔侄,黑冰台叶都统与武威将军钟敬岳其子钟鼎山。
武威钟将军因元宵惨案被罢黜到南疆“发挥余热”,还好有挚友叶都统费尽人情心力游走劝说,百般妥协下其子钟鼎山钟校尉得以留在京中“彻查此案”赎罪。
虽黑冰台内部历来讲究祸不及家人,但武威钟将军父子两人同在黑冰台总堂谋事,早已令某些同僚眼红加“忌惮”。
此次武威将军钟敬岳因事获罪下放,未尝没有某些同僚暗中的“推波助澜”,能留下他长子钟鼎山在京原职原位已经算是念在同堂共事多年的情分上了。
从七岁开始习武,钟鼎山就得时不时接受父亲的校验考核,手提着和自己一般高的木剑,抵抗着来自父亲的凌厉攻势。
时光流逝,他要面对的兵器也越发凶狠霸道,纵是身为黑冰台最精锐的校尉还是怕来自父亲的压力,而今,父亲因事获罪去了南疆,他竟无比的想念。
临行前,武威将军钟敬岳,额,不对,是南越州司狱校尉钟敬岳将爱子钟鼎山托付给了刎颈之交叶顾然。
自幼喊叶顾然叔叔的叶都统最后竟用上重途百斤的偃月刀来“打醒”自己!
只见叶都统将手中偃月刀如举山岳般重重砸下,直把钟鼎山砸得单腿跪地。还未等他站起,叶都统又举起再斩,力劈千钧的一击,钟鼎山只能硬着头皮,再以掌中剑强行接下这一记。
刀风吹在脸上火辣辣地疼,每一次招架都感觉浑身骨头要碎了。
在如此威势的斩刀下,他幡然醒悟,原来曾经父亲这般校验自己是放了水的。
当叔叔的叶都统可真是半点不留情啊。
而叶都统心里却是,倘若离了父亲庇护的钟贤侄从此一蹶不振,那他白费那么多人情把贤侄留在京中为何般?岂不辜负好友拳拳之心?
“太弱了!你父亲常夸赞的虎子就这般不堪?给我看看你的本领!是不是虎父犬子?”
叶都统大喝,威严惊雷。
直将周遭校场里几颗铁木刚生发的嫩叶都震得簌簌发抖!
他再次挥刀画弧,蓄力,高高举起偃月刀,还是朴实无华的一式,力劈华山。
“锵”。
“啊啊啊。”
手中宝剑应声而断,眼见着刀刃马上就要劈到自己的头颅上,钟鼎山连忙举起手臂,用臂甲招架住了这一刀。
叶都统凝神一观,原来在刚刚间不容发一瞬间,钟鼎山的小臂上竟然结出层层鳞甲包裹着臂弯,才没被自己的这一刀伤及皮肉。
“哈哈,好,好。不愧是蛇蛟甲,你父亲的苦心没白费。起来吧!”
叶都统唰地一声,收起手中偃月大刀扛在肩头,原本严峻的脸上也略微地展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
“谢谢叶叔。”
钟鼎山踉踉跄跄起身,将手中仅剩剑柄的断剑瞥了一眼,暗叹一声。
他彻底醒了,不再自怨自艾。
低首细观,陪伴了他近五年的青峰剑落了个刃断剑毁的下场。
手中利剑如同此刻他家的境遇那般,来得太快,猝不及防那种。
父亲,母亲,弟弟,妹妹,还有几位叔伯全家,必须迁往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