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借口休息支走了阿姨她们,打了一通电话给之前在市医院盯梢的人,而另一边夜里萧宅外的监控画面也被传到萧银也的手机上。
画面中削瘦高挑的少年穿着单薄的西装外套,脸色苍白。叙事的语气平淡轻缓,对待保卫处的人也彬彬有礼极了。
但若不是事情从急,宋言树怎么会求到她头上。
收到盯梢的信息,果然是宋言树的爷爷出了事。
萧银也点开邮箱里的未读邮件,里面是一些视频和照片,旁边还有文字说明。视频和照片中宋言树爷爷的病床被粗暴的推出病房随意的搁置在走廊一边,高高悬挂的输液袋左摇右晃打的杆子摇摆不定。
宋言树拖着没好全的腿被推搡,身上好些伤口崩裂渗出血迹,看着狼狈又渗人。那血迹就这样从鲜红到暗淡,没人为他处理,他也不在意。
他已经拿不出多余的钱来处理自己的伤了,保障好爷爷的药物不断都成了问题。于是在安抚好爷爷后,他再次出门寻找工作,不去便利店或者餐厅,直奔日结的工作去。
他一无所有,只有自己这条命还算有点价值,卖力气的活他总可以干吧。
可从傍晚找到第二天白天都一无所获,不是招工满员就是不要学生。他沉默的走了很久,脸色越来越苍白,配合着他冷淡的表情连生气都只剩寥寥,一天未进食的胃在抗议,在晨曦和隐约的白雾间他终于捂着肚子脱力的跌坐在花坛边。
对面就是市医院,那大张的门,一进一出是救死扶伤、是病愈新生。或喜或悲,像是流动的云,至少还有劲儿去动。第一缕阳光已经撕破白娟落在面前,照亮了医院楼体上的标语——生命永恒,日月同辉。
是器官区的宣传标语。
要是能卖掉自己就好了,宋言树深吸一口初冬的寒气,又想起自己幼年时的荒唐想法。可惜买卖器官犯法,他伸出红肿干裂的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通了邻居的电话,可始终没能接通。
人之常情,宋言树早有心理准备。
他回家时门户大开,房子里的东西但凡值点钱的都被搬走了,不值钱的全部被砸烂,连能穿的衣服都没剩几件,邻居们估计吓坏了。
呼出的白雾聚散,他勉力的支撑着站起来,单薄冰冷的口袋里是几枚叮当碰撞的硬币。宋言树缓缓的走到成片的早餐摊子上,包子的香味诱人、豆浆的清香也将他包围,干裂的嘴唇因为开口洇出一丝血色。
不顾腹中的哭嚎,他淡声说,“麻烦给我一杯白粥。”
“一杯?小伙子,买一杯你吃的饱吗,一碗都够呛。再加个包子?”
“不了。”
小小的塑料杯被宋言树捂在怀里向医院里走去,他拿着手机又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请了个长假,电话那头的班主任知道宋言树家的情况,这两年没少帮着申请补助。
但市一国际部终究是私立而不是慈善组织,给出的补助对宋言树来说不过杯水车薪。班主任无奈叹了口气,只能叮嘱这个可怜的学生注意身体不要太拼,宋言树刚想应声,通信就这样突然断了。
没话费了,他敛了眸子,将手机收好。
医院的大厅很温暖,里面有充足的暖气,温暖夹杂着不知名药品的味道将室内室外割裂成两个世界,门边的角落里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蜷缩着,他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躲在生长的茂盛的绿植后面,可没过一会儿还是被安保发现赶了出去。
宋言树看了一会儿,沉默的上了六楼,在电梯打开前他对着反光的墙壁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扬起只有对着爷爷才会展露的微笑。
他走到病房外,却没看见留停在外的那张单人病床。霎时间宋言树脸上的笑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本就冰冷的肢体这下更是僵硬疼痛。他张皇的跑到护士站,询问爷爷的去处。
小护士看了眼宋言树,不耐烦的神情稍淡,在翻了记录之后伸手指了指走廊尽头。宋言树道了谢,快步向那边走去,可沿路的椅子坐满了人,没有一个是那个瘦弱老头。
直到暖气渐散,寒气从消防通道的门缝争先恐后的钻进来,他伸出手,贴上了金属大门推开了它。
身后被寒风吹到的人们咒骂声不断,宋言树无心顾忌,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拐角的墙根下蜷缩着一个老人。
衣衫单薄、瘦弱贫穷、人人得而驱之。
宋言树冲过去,抱紧了那个瘦的硌人的老人,轻声呼喊“爷爷......你醒醒好吗?爷爷......”
他将身上的外套脱下包裹住老人,那杯尚有余温的白粥被贴在老人凹陷的脸颊边,他将爷爷抱回走廊,突然的温暖让他打了个颤又泛起一股不知名的恶心。
“......小树?”怀里的声音细弱蚊蝇。
“我在,爷爷。”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我这个老头子还没死。”
宋言树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眶酸涩,轻声回道“迷信,要不得。”
他拿出那杯白粥,将形状凄惨的吸管插入,托住老人的头部便于老人进食。
“你吃了没有啊?”
宋言树点点头,再次将吸管递到老人嘴边,尽管白粥稀得没有几粒米,老人吞咽的依旧缓慢困难。
老人浑浊的眼看向自己孙儿,干枯的像是树皮的手抚上孙儿的脸庞,他看出孙儿的自责笑的和蔼,“小树,很好喝,爷爷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
宋言树咬着牙别开头,他突然很恨自己,他好像一个灾星,带给亲近的人只有不幸。自己亏欠爷爷太多太多,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强忍哽咽说了声“嗯”。
走廊中的暖气充足,哪怕坐在瓷质的地板上也好过外面太多,宋言树紧了紧怀里的爷爷,做好了决定。
抵押了自己的学生证为沉睡的老人换取一张床铺,回门户大开的家取回还算完整的校服,在阳光彻底散落在这片大地时,他终于决定卖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