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树醒来的时候能更清晰的感觉额角不间断的剧痛,喉咙里干涩的好像撕裂开一样呼吸间都是血腥味,阴冷感并没有因为醒来而退去,右手心的温热也没有消失。
就连小幅度的转头都费了不小的力气,他垂下眼眸,看清了趴伏在床边的女孩。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蹙着,一侧的脸颊被挤得变形,婴儿肥让她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悄悄活动另一只同样麻痹的手,尽量小幅度的动作害怕吵醒还在梦乡中的人。
喉咙勉力咽了咽试图缓和缓和干涩的难受,可惜除了血腥味什么也没有,他认命的又把脸转了回来,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很早就察觉这个雇主有问题,兼职没几天她就已经开始骚扰他,从语言到动作。其实他已经习惯遇见这种事了,只是没想到这份报酬比自己想象的中的还要难挣。
那个女人,总会有意无意的让他受伤,从擦伤到玻璃划伤的转变只用了很短一段时间。
没关系,只要能拿到报酬,怎样都没关系,守好自己的底线,受些皮肉伤并不算什么,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每当他快撑不住的时候,他就会想起爷爷。想起爷爷隐忍的咳嗽声、佝偻的身影还有债主上门时卑微而细弱的哀求声,这些不忍启齿的经历总能让他撑下去。
就像这次为逼他就范而比以往更猛烈的殴打,是这些片段和声音让他保持理智,他本以为会死的......
“唔...你醒啦?”犹带朦胧睡意的话语猝不及防将他的思想拉回笼,半晌没得到宋言树的回答,萧银也只能自顾自的接着说“你爷爷那边不用担心,我打电话说你参加竞赛去了。”
宋言树依旧沉默,只能从他小幅度松弛下来的眉眼看出他似乎放下了担忧。萧银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起身稍有摇晃一步一顿的迈着步子出了病房。
身穿病号服的少年微微侧头看向她离开的方向,被子下蜷缩的手指动了一下。他本该第一时间对她表达感谢的,在她踉跄时也该表现出关切。
可他做不到,从前做不到是因为他不在乎,现在……他不能当做没听到少女的殷殷告白,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面对她,她是救出溺水者的网,同时也见到他最不堪的样子。
她会觉得自己之前不过是故作矜持吗?会以为他为钱在那些人身体下辗转承欢吗?平生第一次,他有些难堪。
“发什么呆?喝点水,嘴巴都裂开了。”少女将桌板打开将东西一样接一样的摆上“你现在吃不了太复杂的料理,喝粥又实在没有营养。尝尝这汤,半夜炖下去的,我盯了好几次火呢。”
可不,吃夜宵跑了好几次小厨房呢,高薪聘请的大厨煲汤一绝,精华早就进萧银也肚子了。
宋言树端起水抿了一口,小口又迅速的喝完了一杯温水。
“萧同学,谢谢你。钱我会还你的。”他的声音嘶哑极了,话说的也艰难“我下午会出院...谢谢你。”
“出院?受伤那么严重你想去哪?”
他又不说话了,瘦削的脸上满是冷汗难掩的坚定。萧银也好像拿他没办法,柔柔叹了口气又开口劝他。
“至少待到伤情稳定,再观察几天吧。现在回去在家没人照顾你,你要是倒了爷爷怎么办呢。况且,这病房我交了定额的钱也退不了,你不是说要还我钱吗?你就算提前走了我也不打折的哦。”
萧银也眨眨眼睛,将汤盅推到沉默如鸡的面瘫男孩面前。
“快尝尝,点评点评。”
“……很好喝。”
宋爷爷总是他的软肋,他顺从的喝完了那盅汤,心里暗忖一个大小姐厨艺竟然如此精湛,他总是莫名钦佩那些会烹饪的人。
气氛难得的好,萧银也不免有些沉醉,好像已经看见赛场终点的红线了。
太投入的后果就是萧银也为了“照顾”宋言树,黄昏时才回家。
来温暖医院接人的是王叔,王叔看起来已经知道萧银也偷跑出来的事,脸上藏不住事儿的中年男子又气又担心,眼睛不住的往后视镜看。
萧银也已经想好怎样搪塞过去,可王叔却生生止住了话头,皱着的眉头紧紧盯着前方不再关注她。
她早该想到的,一旦涉及萧老太爷就是踩踏王叔的底线,也可以说是踩踏大部分在萧家工作多年老人的底线。
这么多年,她在外温婉懂事在萧宅虽然随心许多,但也处处顾忌遵守萧老太爷的规矩,在这些“朝圣者”面前更甚,自从那次和王叔阿姨在餐桌上闹了一通之后,她不知怎么的,莫名不想再为难自己。
就这样一路安静的回了萧宅,她早早的回了房将自己砸进柔软的大床,身体被抛起又陷入,烦躁却死死扒着脑子。
要是在四年之前谁要是和她说萧蔺权不是萧观岭的孩子,她肯定会开心的睡不着,迫不及待把这件事给捅出去,让萧老太爷他们自己头疼去。
可现在,她竟然要拼命的去维护箫蔺权的假身份,真荒谬啊。
尽管还没拿到检验结果,可萧银也心里已经有了结论,已经是最坏的发展了,再不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了,就这样将错就错把日子过下去算了。
操.蛋的生活啊!
“亲爱的父亲母亲,你们给我留了好大一个烂摊子啊。”
……
接下来的几天萧银也回了学校,请了长时间的假对她的影响倒是不大,只是一年一度的XTY巡演和即将到来的校庆让她有些头疼。
但此时此刻吊在她面前的胡萝卜是红宝石项链而不是巡演带来的荣耀,她的成绩很不错也并不打算走纯文化的路子,下了课就往宋言树那儿跑,表现的就像一个真正的知错就改的爱慕者。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
萧银也之前觉得这不过是胡说八道罢了,尤其是对宋言树这样油盐不进的角色来说,他身上罩着的应该是金钟罩。
但是,俗话说!萧银也和“俗话说”的不解之缘又开始作祟,宋言树这小子在萧银也的精心照顾下不知不觉中会流露出情绪了,就像是极其难攻略的关卡竟然露出破绽,于是萧银也去的积极且真心实意多了。
又一天放学准备去做“护工”时,却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本以为是这几天频频找事的金暖暖,正想和平时一样软刀子给打发了,却没想到看见的是叶更春。
“萧银也,你这段时间去哪了啊,刚刚王叔打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他说着这段时间你都不用他接送,王叔很担心你。让我给他打小报告。”
“他还说什么了?”
“王叔还说不要告诉你。”
“那你干嘛和我说?”
叶更春梗了一下,烦躁的撸了一把自来卷的头发,像是赌着一口气一言不发将萧银也像摊煎饼一样翻了个面,推出了后门,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不和你玩儿了”。
有同学察觉这边的动静,隐晦的视线一道接着一道,萧银也只能僵着笑脸轻声安抚这个间歇性神经病,生怕把她对外形象闹崩了。
“唉!唉!你别推了!你做得对!继续保持!”
感觉背后力气小一点了,萧银也继续递了个台阶给气鼓鼓的叶更春,难得的夸赞了他进行进一步安抚。
“发型很好看嘛!自来卷比拉直好看多了。”
身后的力量彻底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才传来清朗的男声,带着一丝娇羞。
“是吗?我还来不及去拉直...暖暖也说喜欢我卷发的样子。”
臭恋爱脑!萧银也受不了叶更春,心里翻着白眼抬步离开,却又猛地被拉了回来,拉了一个踉跄。
“哦对了,差点忘了正事儿!暖暖说想要进XTY乐团,但是招新时间已经过了,你不是社长吗,安排她进去吧。”
这下是萧银也是真的定住了,她的惊愕简直快藏不住,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有些呆愣的转过身看着面前这个白痴,她真的很想一巴掌扇过去。
“你知不知道XTY从不走后门?”
“咱俩谁跟谁啊,乐团里所有事所有人不都得听你的吗?”
“金暖暖肯听我的?”
“那你就让她当副社长呗,反正谢华君占着这个职位也不做事。”
“金暖暖又能为XTY做什么贡献呢?华君拉的小提琴你能挑出错处吗?我说过XTY从不走后门,也从不养闲人!”在外萧银也习惯性装相,可眼里的冷意越来越盛。
知道叶更春神经和大腿一样粗,没想到脑子也像是摇散了黄的鸡蛋似的,叶氏怎么会容许独子蠢成这样的。
XTY乐团的名额珍贵,更何况乐团对她来说有特殊意义,由她在初中部时一手创办全权由她掌控。
国际部的学生在XTY能在接触到更多的机会上到更高的平台,萧家的权势将XTY乐团在短短五年间推到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但这绝不是任人镀金的地方,至少萧银也这样对大多数事物毫无敬畏心的人是真真实实的发自内心尊重音乐,这也就意味着更加不能侵犯。
如今的知识与艺术皆是财富,既是受益终身的学识又是逐名重利的世家冠冕上的宝石。
出国留学早就不是单单有钱就行得通的事儿了,钱权合一才能减轻些难度,只是这些手段只能去一些水平不高的学校镀金罢了,要想进入名校,实力不可或缺。
高速发展的经济让富余的人们提高了对精神层次的需求水平,而艺术就是一个进军名校不错的选择。
艺术是捷径,也不是捷径。
教育被逐渐垄断的社会,艺术会让有钱人家的孩子走的更顺遂一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需要付出努力,市一国际部的学生鲜有废柴。
......虽然她面前就有一个。
金暖暖什么心思她明白,心比天高瞧不上普通学校。
她无非是觉得音乐是一条不错的通天梯,浅薄的认为XTY的学生都是装模作样的社会蛀虫,认为自己进入XTY后也可以顺利的进入久负盛名的国际名校。
叶更春的心思也很好猜,他没有心思。他纯粹就是没有脑子,嘴在前边儿说魂在后边儿追,耳朵里估计只能听见“阿巴阿巴......和你出国......阿巴阿巴”。
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低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