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
卡西莫多的声音从很远很高的地方传了下来,他就像是一个机器人,没有一丝感情的,重复着一个稳定的步骤
巨大的茧上的荆棘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黑色的骷髅形状有些扭曲的立在那里,格雷现在只有小腿附近往下的位置,还在被那些。盘根错节狰狞恐怖的荆棘围绕着。
站在对面的培根睁开了他的眼睛,他那像是被烧裂开瓷娃娃一样的脸上,眼睛轻微微的动了动,从他的脸颊到下巴附近的位置,裂开了一丝缝隙,落下了一些黑色的碎屑,那些碎屑从中飘空中飘落,又被他抬起手慢慢接住。
“我的任务完成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仿佛是那种生锈铁片相互摩擦产生的刺耳声音,培根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几乎同时,一根刺进格雷眼窝里的荆棘,从黑色慢慢枯萎,变成了像是一把的细沙沙散碎了一地。
培根脚下的荆棘往外生长着,那黑色的巨大山峰,也因为培根脚下的荆棘往上拔高,而显得更加高耸了一些。
培根的脚踩着荆棘,顺着那荆棘往上走着,在他的前面出现了一个新的平台,培根准备站在那里,那是属于他的位置。
黑色的荆棘从格雷的小腿附近慢慢松开,又是一根足有手臂粗细的荆棘缠绕上了他的身体。
它顺着骨架往上蔓延,犹如灵活的游蛇一样,轻轻摇摆着,准备刺进格雷的眼窝。
就在它抖动的这个瞬间,一只漆黑的手骨,用力的抓住了这根荆棘,这根荆棘被格雷的手掌捏住,进退不得。
格雷眼睛中的火焰从熄灭到瞬间亮起,他眼窝中的火焰从未如此剧烈的燃烧着。
并且,那两簇火焰还在不断的转变着颜色,有红色,有蓝色。有绿色,有黄色——最后甚至还出现了一抹让人看了就浑身发寒的黑色。
格雷的声音,从他的身体里发了出来,那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很淡然,却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那毋庸置疑的语气,让听到这声音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觉得一阵阵的身体发寒:
“很抱歉……请留步一下。”
这一句话,是格雷对着转身即将离开的培根说的。
培根转过身,他那如同烧毁瓷器般开裂一样的脸上,正好对上格雷眼窝中不断变换着颜色的两簇火苗。
两种完全差异于人类眼睛的视线相碰在了一起,连半空中的空气都隐约产生了一些扭曲:
“有什么事情吗?”
培根被叫住了以后,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离开,有人叫住他,他便回答,这样的态度倒是看起来挺温和的。
“事情也比较多,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但归根结底,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前面那些回忆里,有出现过一些我似曾相识的面孔,但我只当他们是巧合,见的人多了,总有相似的人的出现。”
“我没有想起他们每一个是在哪儿见过的,也没有对他们产生太多的印象,但是在你这里,我确定,我见过,并且想起了一个人。”
培根慢慢把身体转了回来,他不再回头侧着脸看着格雷,而是开始正视起那一只手抓着不断扭动荆棘,正在和他对话的人。
在山脚下,一根粗大的荆棘时刻准备着钻出地面,但那根荆棘就和格雷手里的荆棘一样,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一样,怎么也钻不出来。
格雷的手掌就这么僵硬的钉在半空,紧紧的握住那准备刺向他眼睛里的黑色荆棘,同样的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把地下的东西摁在了那里。
“是谁?”
培根依旧是在和格雷对视。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是真是假,不过……那个女人也叫佩里,我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最让我注意的,她也是一头紫色的龙。”
“而且,她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名叫天空岛的地方,在那里,我见到了已经逝去的龙,那些龙没有躯体,灵魂被冰封在一些奇奇怪怪的棱柱里。”
“这正如最后所见的那些不会动的龙一样,是吗?”
“而且……在我们离开那里之后,所有的棱柱都破碎了,龙的灵魂也都熄灭了。”
培根摇头:
“我不知道你说的……”
格雷很没有礼貌的打断了培根的话:
“不,你知道。那些记忆不是假的,虽然我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两头龙就是同一个,但她们必然有联系。”
“因为,在我所处的时代,龙已经全部都消失了,在一个没有龙存活的地方,出现了一头颜色奇怪的龙,而且还和我所见到的景象一模一样,这很难不让我联系到一起。”
“你和她有关系,不仅如此,我甚至怀疑……”
格雷手在不急不躁地用力,那根看起来无坚不摧的黑色荆棘,在他的掌心慢慢变形,甚至有被捏断的可能。
埋藏在地下的那根巨大荆棘,则是剧烈的挣扎起来,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所要的,不是你们向我解释什么东西,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黑的山体仿佛活过来了一样,盘绕在山体上的巨大荆棘,一节一节的开始松散下来。
从上面走上走下来数百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只有这一只独眼,身高巨大的巨人,他顺着山坡,像是迈着巨大的台阶一样,一级一级的走了下来,站在了格雷的面前。
“你好奇真相?这个答案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现在你在这里,你和我们是一样的,我劝你现在继续进行着这场试炼,不要放弃它——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唯一离开这里的机会。”
格雷眼窝里的火焰平静的燃烧着,此时此刻的他几乎没有任何的情感波动,说出的话也是冰冷异常:
“真拿我当小孩子骗吗?在那已经消失几百个世界里,见过最多的就是人性……如果有离开这里的机会,你们为什么还在这儿?”
格雷仿佛想起了什么?他环顾四周,看着已经包围上来的几百个形状恐怖的家伙:
“哦……对了,你们应该是离开过这儿的,最起码来说,我在外面的世界见到过这个。”
格雷抬了抬手,扬了扬手里的荆棘。
“甚至当初,我还感为这东西到过一丝内疚,但现在看来可太多余了——你们做的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东西的出现,一座城市,一个国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格雷此时的记忆飞快运转,他动用起自己所有的思维能力,努力拼凑起一切的线索。
尤其是在兽人王国,以及在迪伦边境所遭遇的那巨大荆棘,那些荆棘像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但是在那些荆棘遇到格雷之后,那些荆棘的恶意仿佛就从针对这个世界,变成了只针对他。
这算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对于其他普通人来说是好事。
而格雷在这里,他面对着那些荆棘,本来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胜算,可在他经过一次次记忆洗礼的绝望轮回之后,格雷发现这些荆棘正在变得虚弱,最显著的一点,就是旁边出现了一座和他之前来时看到一样的黑色的山。
山越来越高,包裹在格雷身上的荆棘越来越少。
身上没有包裹着的地方,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格雷有感觉,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挣脱这些荆棘。
格雷能猜到,那些人,那些站在山上的人,那些站在山上俯视着他的人,似乎并不想让格雷挣脱。
所以格雷并没有一开始就立刻挣脱,他还需要通过他们得到足够多的信息和线索,格雷有种强烈的预感……他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也许有着巨大的问题。
卡西莫多那只巨大独眼盯着格雷,他微微弯下身,看着格雷那黑色的骷髅脑袋:
“如果你真的必须现在知道答案的话……好吧,对于你的疑问,我可以给予解答,但是,这不是无偿的,我想与你进行一场交易。”
格雷捏着荆棘的手掌,慢慢握紧,那荆棘被捏破了表皮,从中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液体粘稠而腥臭,滴滴答答的落到地面以及格雷的手骨上。
这确实让格雷引起了一些不适,可他现在必须把握时机,跟对方谈条件。
因为一旦他再次失去意识,他的这具身体就是完全受对方控制的,他虽然有把握自己在沉睡中不会被这些人拆散,但格雷可不想自己再沉睡到不知道什么时候。
“说。”
格雷言简意赅,他的刻板印象就认为,这些人不是所谓的“好人”,或者说,他默认这些人是生存于这个世界的,对格雷所生活的那个,有着许多人类生存的世界是没有益处的。
所以他觉得,这些人天生的立场是和他对立的,这就导致了格雷对于这些人初始的好感和信任度非常的低。
并且,再加上格雷被他们困在这儿,折磨了这么久,性格上也出现了一些扭曲和阴暗也是很正常的。
至少现在来说,格雷确实很烦躁,他迫切需要一些条件和环境,来抒发一下自己内心的愤怒与不满。
“三个问题,我回答你三个问题,然后你继续进行你的试炼,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如果你不接受,并且决定放弃试炼,我们也不阻拦,毕竟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是否为了一个没什么价值的‘真相’,放弃唯一的机会,选择权在你。”
卡西莫多的独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格雷,他开出的条件看似很公平,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这三个问题的主动权是取决于格雷不假,可格雷现在知道的情报很有限,他能问出的问题,无非都基于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现在的他,是没有办法去问出超出自己认知之外的问题的,而也许,真正的答案就远远在他的认知之外,所以这个提问的交易是不公平的。
然而,格雷没有办法,如果他不提问,把主动权交还给对方,那对方不管说什么?甚至说假话误导他都是有可能的。
这是一个不管是进,还是退,都没有绝对正确的选择,格雷能做的,只能是通过自己的判断力,以及基于所经历的事情获得的各种细枝末节,来确认自己是否得到正确的信息:
“好,那我问的第一个问题——你们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