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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北上(1 / 1)


“那么好的衣裳,小姐说送就送了。”翠微数落着江浅,方才她们遇到了另外一位小姐,她是往南去,穿得单薄,江浅便把自己的披风给了她。

这会儿,翠微是实在心疼那件披风。

主仆二人挤在狭小的船舱里,这是今天最后一艘去北漠的船了,只剩下堆放货物的船舱了。

江浅没管翠微的数落,而是裹着衣裳坐下,从怀里掏出地图来:“这北漠受怀南王管辖,民风彪悍,又常受北方挞月族侵扰,也不宜久留。”

翠微被江浅头头是道的分析岔开了话题,她一脸崇拜的看着江浅:“小姐,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你不是成天除了吃就是睡吗?”

江浅不乐意的啧了一声:“你以为我像你,成天就盯着西苑里的米面油,当然还有那件狐狸毛的披风。”

翠微抹了抹冻在鼻尖上的鼻涕,傻呵呵的笑了,她是害怕那些新来的手脚顺东西,以前西苑本来就拮据,这一来二去也养成习惯了。

翠微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干馍来,递给江浅:“这一走就要走半个月,咱们带的干粮也不知道够不够。”

说着她又掏出一块肉干递给江浅,江浅看着那黑黢黢的肉干都牙疼,不过也就半个月而已,到时候上岸了,她就带翠微去吃香的喝辣的。

在船中最敞亮的包厢里,许译落下了最后一子棋,对面的中郎将已经输了三把了,他悻悻的下了棋桌。

许译把目光投向外面雾霭沉沉的江面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旁的中郎将递上茶盏:“都督可是在思量和安郡主的事儿?”

许译接过茶盏,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一旁的李大人也附和道:“其实和安郡主与都督还是有青梅竹马的缘分在的,都督可是舍不得把她送去和亲?”

许译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这帮老匹夫让他们想对付挞月族的法子不会想,说起这些事倒是来劲。

用一个郡主换三万匹骏马,这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他与和安已经快三年未见面了,都快忘记那丫头长什么样了。

许译淡淡道:“我何时如此感情用事了?”

他凌厉的眉宇间不带任何感情,这世间没有谁值得他感情用事。许译觉得这屋子里炭火太旺,便撇下一行人到甲板上去了。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到岸,望不到边,他站在船头,感受江上寒风,领子上的黑裘毛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他脸上。

他很喜欢这样静谧的时刻,虽然孤独,但是总能让他喘口气。

“这位大哥,你就行行好,给我一碗热茶也行,我主子她病倒了又晕船,我能给您银子的……”

翠微追着一位船夫,江浅今天白天还好好的,一入夜就起了高热,呕吐不止,她们的船舱里连壶热水都没有,这样熬下去,非把人熬死不可。

听到这聒噪的声音,许译不禁皱了皱眉头,他旁边的侍卫很快心领神会,气势汹汹的往争执的二人走去。

“何人喧哗,还不快离开,惊扰了我家主子,就把你们投江里喂鱼。”

老船夫自然知道站在船头的人是何等尊贵,他没有办法,只好把翠微拉到一旁:“你去伙房领一壶热水得了,真是晦气,什么劳什子小姐会坐货舱,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翠微见那侍卫凶得很,也不敢大声喧哗了,其实她还想找老船夫拿点药的,她感激船夫几句就离开了。

侍卫把二人驱赶,又回到许译身边,许译倒是不记得这船上有什么小姐,这船已经被他们包了。

兴许是哪个急着赶路的人,买了货舱的位置吧。

货舱里,江浅睡在木箱子上,浑身发抖,她觉得自己掉冰窟里了,翠微把所有的厚衣服都裹她身上了,她还是觉得冷。

这个舱没有炭火,她嘴里不停的呼出白气,早知道出门前,就夜观天象,看看天气如何。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此时紧闭着的房门被推开了,江浅立马闭上了眼睛。

进来的人不是翠微,而是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年轻人,他们鬼鬼祟祟的打探江浅许久了,今天白天见她一个人的时候,便盯上了她。

“这事儿能成吗?别她真是小姐。”

“你就信我,这能是多大的小姐,谁家小姐睡货舱里,我是看她模样俊俏,卖去船上舞坊里,至少能卖十两银子。”

“他不是还有个丫鬟,那丫鬟怎么办?”

另一个穿着蓝布衣裳的人,毫不犹豫道:“丢江里就成了。”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药丸,喂到江浅嘴里,让她睡得更死。

试探了一下她,没有反应后,又搜刮她身上的财物,可惜值钱的东西,江浅都让翠微贴身背着了。

她身上只有一副耳珰值钱,两个人没搜到值钱的东西,更加笃定江浅不是什么官宦人家小姐。

他们带着她去了船尾,跟舞坊的人商量好价格,竟然还多卖了二两银子,而这方翠微还在跟伙房的人磨嘴皮子,希望他们能给她一碗白粥。

因为这一顿磨蹭,那两人没等到翠微回去,便觉得没必要再等下去了,这船这么大,一个丫鬟能翻出什么浪花,不过是自生自灭罢了。

伙房的人从未见过这么难缠的姑娘,只能给了她一碗粥,等翠微端着粥回去的时候,货舱门大开,江浅早已经不见了。

她跌坐在地上,还没开始哭就看到箱子上用口脂留的歪歪扭扭的字:留守货舱,静待归期。

翠微硬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其实那两人进来的时候江浅已经察觉,她觉得去舞坊也不错,至少能给她治病,等病好了,再逃也不迟。

再者,对方是两个大汉,她跟这两人起正面冲突,实在吃亏,不如将计就计,只是他们喂那东西,着实苦。

她含了好一会儿,才找着机会吐出来,那些人把她搬到了床上,虽不及侯府的床软和,可是总比睡箱子好,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病成这样了,她都睡不安稳,她的胸口一直疼。

与此同时,侯府西苑内,扶星已经回来了,他没有到江州,跑了一天一夜到了雾山,听那里的守备说,这里发生了地动,砸死了很多人。

有一位小姐和丫鬟正好被巨石砸中,兴许是他要找的人。

扶星去看了尸体,果然如同守备所说,被砸了个稀烂,似一团肉饼,不过看那身形,倒是跟江浅有八成像,还有她身上的披风,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江浅。

时也,命也,没想到她还没跑回江州就死了。

这倒是省的他再跑一趟了,死了也好,免得周以白再因为她而分心,他教出来的人,不能因为一个女子变得优柔寡断。

书房里,扶星将这消息告诉了周以白,当下他几乎没什么反应,只是平静地放下手里的书:“你知道骗我是什么后果!”

扶星把那件带血的披风拿了出来,上好的雪狐毛已经被血浸得一绺一绺的,周以白记得这件披风,他陪江浅去买的,当时江浅很喜欢上面毛茸茸的领子。

周以白将披风接了过来,扶星见他如此冷静,又说道:“她被巨石砸了个稀烂,也算是得到了报应……”

扶星话还没说完,周以白就吐出一口鲜血来,他紧紧握着披风,上面的确还有她的味道。

“你没事吧!”扶星连忙过去查看,周以白猛地推开了他:“她不会死,她怎么可能会死!”

刚才的平静在这一刻爆发了,扶星愣住了,他还以为他会高兴,他从来没见过周以白这般失控。

他紧紧的抱着江浅的披风:“江浅,你到底要我如何?你跑了,我去找你就是了,你为什么要死,你死了……你死了,我就真的没有家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极度委屈,像是一个被抛下的孩子,他从来都是被抛下的那一个,一次又一次的,反反复复的被抛弃。

命运的齿轮一次也没向他倾斜过,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得到又失去。

扶星无措的看着周以白,他以为足够了解这孩子了,毕竟是他教出来的人,可是这一刻他也开始迷茫了,似乎做杀手太久了,都快忘记自己是个人了,七情六欲,人之常情。

这一刻,周以白汹涌的感情影响到他了,他似乎很久没有正常人的感情了,上一次哭,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已经不记得了。

甚至第一次杀人时的害怕与彷徨,他都忘记了,他把自己塑造成了密不透风的刽子手,而这一刻周以白敲开了一点缝隙,让他感受到何以为人。

周以白一把拽过扶星:“找回来,把她找回来,即便是尸体,她也要入我周家祠堂,受我周家后入供奉!”

他嘶吼着把扶星往门外推,实在像个耍泼的孩子。

将扶星推出去后,他猛把门关上了,胸口猛的刺痛,让他倒吸着凉气,摔在地上,胸膛的伤口又裂开了,白衣浸出血来,他不管不顾的爬向那件披风,把它紧紧抱着。

“你说…我对你不好吗?我这辈子害过很多人,第一次想守护的人是你,我喜欢你啊,没人教过我…没人教我怎么去喜欢人……你不能教我吗?我学什么都快的,我不想一个人……”

周以白像个疯子一样,他一直对披风说话,他想江浅回来,他想有人等他回家,让他生气也好,高兴也罢。

他不想一个人呆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又回到了过去的十七年,那样的日子他过够了。

这下好了,他好不容易得到一点阳光,现在又被拽入深渊。

外面的风铃响个不停,一声一声撞击着沉重的黑夜,她不会死的,她会回来,她只是有些生气了,他的箬箬这么聪明,想骗他太容易了。

周以白蜷缩在地上轻轻开口:“箬箬,我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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