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打小就命苦,如今又摊上这么一桩婚事,那淮阴侯次子,就没有个好名声,听说他阴郁至极,是上古邪祟转世,不然怎么会弑母······这样一看还不如给许都督做小呢!”
翠微又在唠叨了,江浅躺在一旁的贵妃椅上,不为所动,那丫鬟不知道她原来的主子早就死了,而现在这身体里的人,是来自现代的江浅。
她悠哉悠哉地吃着果子,为以后的生活作打算,原主在这个家的地位实在不怎么样,江家只是想把她早早嫁出去而已,至于那个许都督,是原主喜欢的人,是个狠角色,大权在握,狼子野心,实在危险。
其实在江浅看来,这桩婚事也没那么糟糕。江家是个商户,却能把女儿嫁给侯府庶子,已经是高攀了。
躺在椅子上的人,翻了个身,继续思量起来,如今她在这家里,最恨她的就是她姐姐,她自然不能跟她有正面冲突,对她稍微好一点的就是江家祖母了。
婚期已定,她不能改变,可不捞点东西走,她也不甘心啊。
八月正是丹桂飘香的季节,江浅带着丫鬟翠微穿过花园,满身都沾满了桂花的香味,她老祖母住的地方雅致也幽静,平常也不喜欢儿孙拜见。
许是吃斋念佛的人都喜静的,外面打扫的婆子见她来了也不意外:“二小姐落水身子可好些了吗?怎么这就来看老太太了?”
江浅咬着嘴唇,双眼立刻蓄满了泪,她红唇轻启:“祖母可在,我有事要说,刘婆婆知道我是个没主意的,前些日子落水,我梦到了……”
说到这里江浅停了下来,她怯怯地看着眼前的婆子,似乎没有勇气再说下去,这个江浅生了一张小白花的脸,长得也瘦弱,这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了。
老婆子也变了脸色,老太太最信这些,她赶快进去通传了。
江浅也趁着她去通传的空档,调整了情绪,一旁的翠微都看呆了,她都不明白自己小姐要做什么。
她的小姐向来是个怯弱的人,可前些日子大小姐来挑事,要打自己的时候,那弱不禁风的小姐却挡在了自己面前,三两句话就把江敏哄走了。
婆子进去不久,就出来传话,让江浅进去,江浅深吸几口气,踏进了佛堂。
一阵阵香蜡味扑鼻而来,绕过屏风,就看见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是一个玉观音。
“祖母~”江浅哽咽着叫出了声,假装蹒跚几步,跌倒在老太太旁边。
那老太太着实被吓了一跳:“箬箬,你这是怎么了。”箬箬是江浅的小字,在江家也只有老太太这么叫她。
江浅拽着老太太衣角,顺势扑到了她怀里:“我做了噩梦…呜呜…好多水鬼缠着我,心里也慌,昨天我梦见祖母了,您坐在莲花台子上,把我从水里拉了起来……”
江浅哭得抽了几声气,继续小声呜咽着,老太太见状,眼底亮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小孙女,她心底也心疼,原来她就是个闷葫芦,自己总是怯生生的,不爱理人,如今倒是把自己当作依靠了。
她心底一软,伸出手拍了拍江浅的背:“箬箬啊,看你这个样子,也是吓着了,你打小没了娘,性子又这样软…唉…反正你要出嫁了,不如就搬到我这里来吧!”
江浅一听,便抬起了头,脸上还挂着泪珠:“有祖母在我就不怕了。”
淮阴侯府,西苑里,洒少的丫鬟,拿着笤帚敷衍地扫了几下,便匆匆离开了,也可以说是逃也似地离开了。
因为她也听到了房内古怪的声音,西苑偏远,少有人来,周以白住在这里,因为他性格古怪,又是个哑巴,所以他很少出门,饭菜也是由人端来。
其实也是淮阴侯不让他出门,他是个哑巴,又曾经传出那样的事,他怕周以白给淮阴侯府丢脸,更怕他做出什么事来。
房内一个清瘦男子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他五官深邃,面容说不出来的俊俏,此刻他痛地青筋爆起,他捂着膝盖,嘴里忍不住发出声音。
痛苦稍微缓解之后,他攀着一旁的桌子坐了起来,他擦了擦被自己咬伤的嘴巴,拿起一旁的书继续看着。
人人都道他是邪祟转世,是个怪胎,五岁时他突然就不会说话了,十一岁时他娘死了,他蹲坐在尸体旁,不哭也不闹,下人来拉他,他甚至露出了古怪的笑。后来有人传,他是被邪祟入体,杀了自己的母亲。
淮阴侯夫人是个信佛的,她很忌惮这个庶子,害怕他影响自己的儿子,便跟淮阴侯商量,把他关了起来。淮阴侯高门显贵,唯有周以白这一个污点,他也没犹豫,就做了决定。
从此周以白便被放在了西苑,从十一岁到十七岁,寒来暑往,他再没有离开过西苑,到了读书的年纪,淮阴侯也不让他去学宫,只是给了他书让他自己看,他觉得这个庶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不求他给自己光耀门楣,甚至还挺希望他消失的,可到底是骨肉相连。
淮阴侯想着他已经十七岁了,便想给他说亲,人们一听是淮阴侯府的亲事,便想来攀附,可听了周以白的名字,便找各种借口溜之大吉。
唯独江家,江家之于淮阴侯府,门第不高,怎么说都攀不上这门亲的,可是江家是唯一没有嫌弃周以白的,因着这个缘故,双方父母很快就定下来了,婚期也很近,好像两边都急着把东西推出去一样。
照顾周以白的小厮听着房内的动静,便进去了,他见周以白照常在看书,但仍不放心,便问道:“公子是腿疾发作了吗?”
周以白的目光依旧落在书上,没用手势回答,小厮也不敢再问下去,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昏暗的房间里,周以白掐着自己的腿,这样才能稍微清醒一点,看得进去书,父亲那天来跟他说,有一门亲事,是江家一个庶女,他知道这不是来跟他商量的。
周以白疼得皱起了眉头,他那天听丫头们说起过,说这个庶女眼高于顶,竟然妄想嫁去都督府,可一纸婚约只能来嫁他这个残废。
许译名声在外,周以白自然知道那是什么身份的人,他只当即将过门的妻子是个攀附权贵的,也不必给她好脸色瞧了。
周以白捏着书,陷入了沉思,他在筹划一件事,可没想到被自己的婚事阻挠了,娶反正要娶的,若是推脱可能惹父亲不快,于是他放下了书,拿出了纸笔,写了封信,希望能把婚期提前十日。
信到淮阴侯手上的时候,他正与夫人吃饭,他看着信也很错愕,淮阴侯夫人想了一会儿便笑道:“他已经十七岁了,哪个男子十七岁还未经人事啊,这府上丫头怕他,都不想做他的通房,如今说上妻子了,是该心急的。”
淮阴侯思量了一下,便对一旁的身着锦绣华服的年轻男子道:“鹤儿,到时候你上江家说说,提前十日应该还是可以的,也给他们说不必准备什么嫁妆。”
被唤鹤儿的青年,长了一双桃花眼,一看就风流倜傥,他是淮阴侯嫡子,周以鹤,虽然还没娶妻,但是已经有两个妾室,还有几个通房丫头了。
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弟弟生来有缺陷,如今淮阴侯府就他一个,他自是风光无限,可他心里也实在瞧不上江家这种小门小户,只是装出一个好兄长的样子罢了。
第二日,周以鹤就去江家了,江家全家诚惶诚恐,一家子都因为他的到来忙碌起来。
江敏也被母亲催促着梳妆打扮,涂脂抹粉,他的母亲魏氏盘算着淮阴侯嫡子,听说他未娶妻,自己家门第低了些,可自己女儿貌美,来求娶江敏的也不少,若是被周以鹤看上。
那江家还有自己的母族魏家都能平步轻云了。周以鹤保持一贯的风度,他被人簇拥着,和气地与人交谈。
他本想说了这事就走的,因为这院子实在局促了些,可眼下实在走不开,江家大爷因着自己儿子在官场,所以对周以鹤颇有奉承。
“世子,如今是太子伴读,今后前途不可限量啊,若以后有着什么事儿需要,可使唤我家犬子。”
周以鹤也笑着点头:“令郎也是个有本事的,如今圣上爱才,有真本事的人不会被埋没的。”
周以鹤这话说得体面,但是江家大爷脸上的笑还是僵了一下,这徐州城的人都知道,江泓的官是他江家用钱堆出来的。
江大爷悻悻地笑了,也不自讨没趣了,不一会儿江敏就穿着雍容华贵被魏氏带出来了,她一身粉白衣裳,腰上的玉佩因为走起路来叮叮作响。
手上脖子上都戴着金玉,看起来十分矜贵。
周以鹤略略打量了一下她,便收回了目光,美确实美,不过这样的美他见得多了,也没什么新意,长相不如他的沈云芳好看,气质比萧月柔差些。
他这两个妾室,想来在徐州是无人能及的,这边江敏怯怯地打量着周以鹤,不知何时起双颊染起了绯红。
这位世子她是知道的,今日一见,确实比想像中还要好看,那双桃花运风流多情,让人一眼难忘。
身后的魏氏见此情形,便推了女儿一把,意在让江敏上前打招呼。
江敏心领神会,莲步轻移,微微福身,声音婉转若黄鹂:“见过世子,小女子江敏,小字楚楚。”
周以鹤捏着茶杯,微微颔首:“早就听闻江家姑娘才女的名声。”
江敏一听周以鹤这话,心里便雀跃起来,他可是堂堂世子,太子伴读,竟然也听过自己的名声。
这时候魏氏也笑道:“她哪里有什么才名,不过是读了几本书,世子若不嫌弃可指导她一二。”
周以鹤眸中闪过不悦,他可不是什么人都指导的,莫说他侯府的身份,何况他还是太子伴读,指导一个商户的女儿,实在看轻了他。
这时候江家老夫人来了,她杵着拐杖,扫了一眼众人道:“这是箬箬的亲事,怎么不见她人?”
提及江浅周围人的说笑声都停了下来,还真是荒唐,该在场的人不在,不该在场的人都来了,若不是老夫人开口,大家都忘了周以鹤是为了江浅亲事而来。
魏氏见场子冷淡便热络道:“这孩子平常没规矩惯了,如今府上来了贵客,她也不知好歹。”
她话音刚落,就有婆子来报,说二小姐来了,魏氏脸色微变,她其实没让人告诉江浅,今天府上来人了。
她想江浅那胆小怕事的也不敢来看,可她偏偏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