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因怀疑坦西索和亡灵之书有关。
坦西索给赫因的感觉很像是贝斯特女神,不过远没有贝斯特女神那样让赫因觉得无比亲切。
即使如此,这样的感觉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还是十分奇怪的事情。
尤其赫因亲眼见过那个斗兽坑有多深,一般来说,没有被撒药的动物都基本不可能从坑底上来,就算是本身体型比较大的,也得费一番功夫。
更别说那两只猎豹还被撒了药了。
赫因想不到坦西索是如何将那两只猎豹弄上来的,何况猎豹上来的时候后者趴在了高坡上,根本没有这个功夫。
除非说坦西索有什么同伴,但是这种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毕竟如果他有同伴,就不会只一个人跟着他们回来——坦西索也不像是会丢下同伴不管的那种人。
这么奇异的事情,再联想到坦西索说昨晚是个好机会,赫因觉得这拥有预知能力似的即玄乎模样……很像是某位之前已经离开王宫不知去哪里了的大祭司。
然而大祭司下落不明,实在也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样子。
排除一切可能,能赋予人特殊能力的,除了亡灵之书不作他想。
因此睡饱之后,赫因就叫人把坦西索喊过来一起吃午餐。
希多尔的脸色依旧算不上好看,但好在赫因已经和他说过自己的猜想,于是坦西索在餐椅上落座的时候,氛围还算融洽。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是我们平时会吃的,如果不够,可以说出来,”赫因示意侍女给坦西索拿来了擦手的帕子,“擦擦手就可以用餐了。”
“我全都喜欢。”擦完手,坦西索看着桌上的菜肴,直接拿起餐具戳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咀嚼的时候,也不忘舀一勺蔬菜继续塞,直接把脸都塞得鼓起来。
他吃东西的时候动作比较莽,所以弄得那张娃娃脸上都是酱汁,像是花猫。
希多尔这时候发出一声嗤笑,被赫因瞪了一眼,就低头给赫因切肉。
午餐本来就需要多吃点,何况昨天那么晚还在外面,直到差不多天亮以后才回来,补觉的时间也不算久,赫因睁开眼睛第一个字就是“饿”。
现在倒是有功夫和这个坦西索说话了。
希多尔将切好的肉放到赫因面前:“先吃一点再说话。”
赫因看了看希多尔,给他盛了一碗蔬菜汤:“知道了,你也喝点汤。”
坦西索压根顾不上他们在做什么,只是专心填饱肚子,等从碗盘里抬起脸的时候,半张脸上都糊着汤水。
他也不在意,拍拍饱足的肚子,在侍女捧着水过来给他洗漱的时候就囫囵洗漱干净,好似对于什么样的生活都能适应,只需要吃饱就万事不愁。
“我吃饱了,”坦西索看向还在用餐的赫因,发现他还没吃完,就说,“你可以快点吃完吗?我想和你说话。”
天真、直率,像是没有接受过什么礼仪方面的教化,但就是说不出来的让人感到舒服。
赫因心底暗自分析着,接着开口道:“我身体不是特别好,吃太快了有可能会不太舒服,你等我一下可以吗?”
“你身体不好吗?”坦西索问道,接着又说,“我可以帮你。”
“帮我什么?”赫因一怔。
“帮你不生病,我就从来都不会生病的,”坦西索说,“这样就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快就吃快。”
希多尔闻言,看向了坦西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赫因身体不好也是希多尔一直挂心的问题,说句实际点的,他现在还没有和赫因……的原因未必不是顾念着赫因的身体是否可以承受得住。
他将赫因仔细养着,但到了现在为止也只是让赫因吃好睡好,不要太过辛苦,尽量保持愉快的心情而已。
赫因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体重也有所增加,但是各个方面都还需要仔细注意,这个坦西索怎么能脱口而出可以帮助赫因一直不生病呢?
就算是一般人,想要一直不生病也是天方夜谭。
“希多尔,”赫因吃饱了,放下餐具触碰希多尔的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的身体本来就比小时候要好多了,在我的身体健康方面,哥哥花了很多心思,我自己十分注意,你也将能注意的事情都注意了。”
“我不是已经很久没生病了吗?何况……”赫因用眼神示意希多尔。
希多尔明白他的未尽之语,坦西索能说出这种话来,恰恰说明他能力不凡,很可能亡灵之书就在他的手里。
后者说不准是通过亡灵之书学会了什么。
“我知道,”坦西索开口接住了希多尔的问题,“我真的可以。”
“但我只可以和大神官说。”坦西索道。
希多尔并不放心让赫因和坦西索独处,能出手让猎豹从斗兽坑中出来就足以表明坦西索的手段不凡,何况他们才不过认识的程度,后者就提出可以帮助赫因一直不生病,希多尔无法信任。
关于赫因的安全,希多尔无法容忍一丝一毫的意外出现。
上次的毒蛇已经让希多尔足够心惊胆战,这样的情况不能再出现第二次。
赫因摇摇头:“说句实话,我并不能完全信任你。”
就算坦西索给赫因的感觉很舒服,赫因也不觉得能做出看不惯以斗兽为乐下注贝者博的行为就出手、让猎豹从斗兽坑中上来的人会有多坏。
然而感觉是一回事,实际赫因也不希望自己出现什么意外,因此能规避的风险就尽量规避。
这也是为自己的安全负责,何况希多尔绝对承受不了的。
赫因看向希多尔,想着这个人第一条时间线的时候因为那些随笔呕血的样子,又回忆起他为了救自己,冒着风险进入梦境当中将自己带回来。
他也得顾及恋人的感受。
“如果你只想告诉我,我恐怕不能接受,”赫因看看坦西索,又看向希多尔,“因为我和希多尔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我不喜欢他,”坦西索说着,思索了一下,“我告诉你,你可以告诉他,但我不想和他说话。”
“搞不明白,你为什么选择他当恋人,”坦西索有些嫌弃地说,“他不是好人。”
“我也很想知道,”赫因觉得坦西索对待希多尔的态度也很像是贝斯特女神,透露着嫌弃,却又没有真正的恶意,因此他也有些无奈,“为什么你会觉得希多尔不是好人?”
如果说是贝斯特女神的话,希多尔犯下的杀戮和第一条时间线对待自己的方式是她不喜欢希多尔的充分理由,那么坦西索又是为什么呢?
他们见面的时间也并不长,希多尔也并没有做出过对坦西索不利的事情,甚至还给他提供了庇护。
要是那些灰色产业背后的人找到坦西索头上,他们可不会顾及什么,坦西索恐怕凶多吉少。
“我就是知道。”坦西索说。
“我恐怕你得对希多尔道歉。”闻言,赫因沉了脸色。
见到赫因维护自己,希多尔轻笑一声:“用完餐就快洗漱吧。”
他并不在意这些,无论是贝斯特女神的不喜还是这个坦西索对自己的不喜——对希多尔而言,他有着自己要做的事情,那就是承担一个法老王的和一个恋人的责任,治理埃及,让子民的生活更好,还有爱赫因、保护赫因,让他一直健康快乐。
旁人的不理解于都不会被放在心上。
赫因却无法不介意,他站起身来,边洗漱边道:“坦西索,你并不能说出不喜欢希多尔的原因,希多尔也没有哪里对不起你的,你这是对他的一种冒犯。”
“如果你不道歉,我恐怕要对你重新看待了。”赫因洗漱完,冷冷地看向坦西索。
接收到赫因的目光,坦西索一下子慌乱起来:“不,我只是……”
难得斟酌了一会儿,坦西索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就像你给我的感觉很舒服一样,法老王给我的感觉就是相反的。”
“给我这种感觉的往往都是坏人,所以我才不喜欢他,”坦西索无措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最终还是在赫因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对着法老王低头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赫因叹了口气:“也许你的感觉并不会出错,但你这样的区别对待也很不对,因为人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好像好人也有可能变成坏人,坏人也有变好的权利。”
“一时的判断并不能作数,如果你有天伤害了一个坏人,可是他有一天变好了,你的伤害却并不能消失,那你和伤害一个好人有什么区别呢?”赫因说道,“我们不能要求别人好或是坏,但可以要求自己。”
“你拥有这样的能力,并不是让你利用它去伤害别人的,我想这种能力的作用应该在于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坦西索,你觉得呢?”
坦西索看着赫因,目光像是雏鸟一样:“没有人教过我这些,我会写字会认字都是在别人家窗外偷学的。”
难怪这样天真直率,说话做事只凭借好恶,明明二十五岁了,待人接物却还像是个孩子一样。
赫因有些心软,于是道:“好吧,你知道改过就好,不过是否原谅你也是希多尔的事情。”
坦西索点点头,看向了法老王。
“我还不至于计较这点事情。”希多尔本来也就没有因此感到生气,相反,得到赫因的维护还十分愉悦。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如何不生病,”赫因继续道,“不过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希多尔陪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强求,你可以回去休息。”
坦西索有些犹豫,他站起来,在侍女的带领下要离开赫因和希多尔的住处,只是走到门边又回过头去:“你们可以不告诉别的人吗?”
“我还是有点害怕。”坦西索道。
赫因和希多尔对视一眼,而后点点头。
讲述自己的经历的时候,坦西索有些磕磕绊绊,似乎理不出个头绪。
据他所说,他有记忆起就跟随一个猎户生活,但是猎户没几年就出去打猎被猛兽咬死了。
坦西索并没有为此感到难过,因为猎户和他说过,他去打猎过活,也会有被猎物反过来咬死的可能,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能够觉得自己的地位高于自然。
猎户死后,坦西索就打算接过他的衣钵,但是他当时年纪小力气也不大,只能跑去给人家做活换钱,然后每天锻炼身体。
初次接触到神奇的能力是源于他翻看猎户的遗物,在裹起来的兽皮中发现了一卷书。
他在别人家偷学认字,但是并不能看懂书卷上的文字,好在还有图画的部分,坦西索就自己摸索着读。
坦西索隐隐知道自己的养父有着不同寻常的能力。
寻常的猎户打猎都恨不得越多越好,好过上富裕的生活,无论什么动物都不会放过。
偏偏他的养父就只为食物所需打猎,每次打回来的还都是体型较大的猎物,够吃好多顿,也能风干储存。
有次甚至拖回来一头飞羚,要知道那时候他年纪已经很大了。
他有次好奇问,养父也只是笑笑说等我死了你就知道了。
翻出书卷的当晚,坦西索就开始发烧,然而他跟着猎户过活,因此体质特别好,这种不同寻常的生病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找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但他并不想因此生病而死,所以每天只敢读一点点,而每次读完,他都会发烧,直到有一天,他读完书卷并没有再生病,并且也有些能看懂书卷上的文字了。
也就是这时候,他了解到这个书卷里大致是教什么的。
坦西索也因此感到畏惧,将书重新藏了起来不再翻看。
那之后有足足半年的时间,坦西索看到神庙都要进去跪拜祈求平安。
然而即使坦西索不再那卷书,他曾经的也给他带来了影响。
他发现自己对人的善恶感知开始敏感起来,只需要看上这个人一眼就能分辨这个人的好坏,并且从读了书卷却没有生病的那个晚上开始,此后他哪怕因为蹲守猎物彻夜淋雨、哪怕身上被草木划伤也再也没有生过病。
除此之外,他还能够听懂兽类的叫声。
将那两只猎豹从斗兽坑里弄出来也是因为听到过猎豹的求救。
只不过他从不和别人提及这些事情,一开始是因为不敢置信,后来是因为怕给自己招来灾祸。
“你不怕我们会因此对你不利吗?”赫因都有点为坦西索的天真担忧了。
坦西索摇了摇头:“你不一样。”
“虽然你的头发和皮肤都是白色的,但是我看到你身体周围金光闪闪的,而且你给我的感觉也比任何人加起来都要让我感到舒服,”坦西索说,“所以,真的不能和你贴着睡觉吗?”
“不可以。”希多尔黑着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