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王宫灯火辉煌,寂静已久的用以宴会的宫殿被打扫干净装点一新,侍从们在其中布置上座位,侍女们随即将美味的食物和葡萄酒摆上桌案。
白与红分别象征着上下埃及,所以也被广泛应用在重要的场合,希多尔今天穿着华丽的白底红纹礼服,长长的衣摆拖曳在王座下的台阶上,隆重的同时更显威严。
至少在他宣布宴会开始前,除了偶尔杯盘摆放的轻微动静,其余声音都没有一丝一毫,哪怕他并没有佩戴双王冠,以彰显这场宴会的休闲性质。
当然在一些贵族和官员的心里,这场宴会的性质无异于是法老王希多尔?图塔伊什那什的妥协与低头。
这位法老王杀死了父亲即位又如何?更甚至屠戮兄弟姐妹又如何?王位的争夺总是避免不了杀戮和鲜血的。
当然他们也不否认法老王希多尔?图塔伊什那什能够收复上下埃及,扩大埃及版图的确有才能,可是战争结束了,对埃及来说,后续的治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法老王就算不满,杀掉的大臣也都是他们这些政要推出去的炮灰,而他们也笃信前者根本不敢对真正处于重要位置的贵族和官员动手。
瞧瞧,这不是邀请他们来参加宴会了吗?要知道这可是这位年轻的法老王即位之后的第二场宴会。
会不会从这场宴会过后,他也会学着他们享乐,以求得他们的支持?
光是想一想,这些贵族和官员们的心就开始得意得砰砰跳,同时也在想着等到法老王开口向他们表达出妥协的意思之后该如何拿乔以给自己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啊,那位经常被带上朝会的青年也没有来,看来法老王对他的宠爱也是一时的,不知道能不能开口向法老王索要,那么美的人,也应该给我尝尝才对,一些贵族与官员甚至开始臆想起美人作伴的情景,露出荡漾销魂的笑容。
法老王冷冷地注视着在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接着在舞女们入场的同时宣布宴会开始。
跳舞的女人们袒胸露背,脚踏舞鞋,小肚子上还罩一片轻柔的薄纱。
在外人眼里,“肚皮舞女”性感妩媚,勾魂摄魄,但其实,对这类女子的要求是非常苛刻的,除了体形丰满,身材匀称之外,最要紧的腹部一定要平坦光滑,既得有弹性、有力度,又不能长赘肉。
否则,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露怯了。
跟随着琵琶型的弦乐器的节奏,这些舞女向贵族和宾客们展现着动人的舞姿,使得不少人用直勾勾的目光注视着他们,挪也挪不开。
要不怎么会有人放不下权力呢?这意味着掌控别人的命运、拥有更多的财富以及美人,获得别人无法想象的待遇。
这些都是地位低下的人享受不到的资源,没有得到还好,一旦得到了,又有几个人可以甘心舍弃?
塔丽安手捧盛放着甘美酒液的银托盘,跪坐在法老王的桌案前,为他服务着,眸光里收敛着杀意。
这个暴君,用残暴的手段妄图征服下埃及的人民,现在还在这奢靡的宫殿中贪欢享乐,所犯下的罪行简直用再多的莎草纸也书写不尽。
喝下这杯下了毒药的酒,安心去死吧!
塔丽安的目光注视着酒杯,那是用昂贵的黄金辅以复杂的工艺制成的,只一眼就让人知晓它的珍贵,用这样的酒杯喝下毒药的滋味应该也很美妙,塔丽安满怀恶意地想。
希多尔就在她的视线中端起了酒杯站起身。
这时候舞女们的舞蹈也告一段落,该下一批表演者上场了。
是适合说话的时机。
希多尔拿着酒杯走下台阶,将酒均匀地倒在每个官员的酒杯中。
这在宴会场合中并不罕见,代表着法老王对于臣子的亲近和恩赐。
果然法老王希多尔?图塔伊什那什是要妥协了。贵族和官员们互相用眼神示意,眼底都是得逞的快意。
他们端起掺了法老王酒杯中的酒液的容器,站起身来向法老王表示谢意,然后继续看着鱼贯而入的表演者,同时期待这场表演结束,法老王又会做些什么。
赤裸着上身的健壮男性们身上用红色的颜料画满了图腾,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入了宴会的宫殿,他们抬着一面巨大的鼓,进入宫殿的同时,这些人的胸腔之中发出威武的喊叫声。
这声音响亮而霸气,像是雷声响彻。
贵族和官员们用新奇的目光看着,毕竟这样声势浩大的表演和之前舞女们的柔美风格大相径庭。
塔丽安按捺下心底因为酒液掺入贵族和官员们的酒器中的不安,为法老王斟上了第二杯酒,她的指甲悄然在酒液中沾了两下,然后快速收回,等待着法老王饮用。
希多尔本来端起了那杯酒,但是看到这样的表演,却忽然产生了一丝不寻常的预感。
只因为他原本安排的表演当中并没有这一面鼓的存在。
随即这不寻常的预感就化为了现实。
用于祭祀活动中西斯特鲁姆*的清脆而神圣的声音从宫殿外进入了宫殿内。
四个美丽的女人身着白色的祭祀服饰,一手握着西斯特鲁姆摇晃,使之发出庄严而动人的乐声,一手牵着雪白的纱,遮挡住被他们护送在中间的人。
与此同时,她们还唱起了贝斯特女神的赞歌,合着男性表演者们威武的吼声和应和声,就是一首史诗传奇。
她们越来越接近宫殿的中央,别的乐声都随之响彻,有弦乐器、有双笛。
除此之外,所有人都被这场表演摄住了心魂,安静了下来,不再和邻座谈天说地。
接着,细微的铃声掺杂入其中,四位歌女优雅地旋身,四块白纱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露出其中的人影。
希多尔丢下了酒杯,酒液泼洒在桌上。
中间的人戴着贝斯特的猫脸面具,周围辅以长长的鸟类尾羽,这使他看上去就像是狮面人身的神明。
白色的祭祀服饰因着贝斯特女神的特性而行动方便,上面绘制着月亮的圆缺,这也和贝斯特的神职挂钩。
细长的金链点缀在赤裸的背部,衬托着雪白的肌肤和玲珑的骨,美到让人目眩神迷。
随着一个敏捷的跳跃,这人稳稳落在离地面半米的鼓面的中心,力气大的男性表演者们承托起鼓面,使它的高度更高,但凡上面的人因为产生了一丝怯意而站不稳,摔下来肯定很严重。
希多尔不禁屏住了呼吸。
但是他预想的局面并没有发生,就像是演练过很多遍一般,那位祭祀舞的主角的身体不仅稳稳站在鼓面上,甚至就算托举鼓面的男人们移动位置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害怕。
他在鼓面上旋转,舞姿流畅,甚至动作中还透出猫类的灵动,好像真的是贝斯特化身的舞者,特意前来为法老王的宴会增添色彩。
随着他的舞动和旋转,他纤细精巧的脚腕上的铃铛环互相触碰,发出清脆的响动,应和着脚踩在鼓面上发出的“咚咚”声,庄严又惑人。
四位手持西斯特鲁姆的歌女也舞到了鼓面之下,口中继续颂唱赞美贝斯特的赞歌——
“贝斯特啊,
魔鬼和天神的化身,
你带来复仇的力量和勇气,
鼠辈匍匐你的利爪之下,
日夜发出阵阵悲鸣,
毒蛇震慑于你的尖牙,
看见你就远离我们的家,
直到拉神的美酒让你陷入酣睡,
世间有了月光的皎洁,
你伸展着猫儿一样的娇媚身姿,
给诗人以动人的微笑,
让他错过了词句的诞生,
你敏捷地越上屋檐,
看见你温柔的目光,
僧侣们忘却了戒律与爱欲共舞,
你带给家庭丰饶的幸福,
带来优美的音乐……”
希多尔在此刻走下了台阶,他开口续上了这段歌词,因为他的靠近,为了完成表演,表演者们不得不往后退,不让法老王触碰到鼓上的人——
“今夜我想流连于此地,
想遁入你皎洁的辉光,
想遮住我的双眸,
只因为你倒映在其中,
我的独占欲望就无法收场,
我崇拜你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
你是我的母亲,我的姐姐,
我欲望的化身,
我希望你永远不会知道,
为什么我如此需要你的掌控,
可我又希望你认识到,
你是我赖以生存的一切,
法老王献出他的崇拜,
献出至高的赞美诗,
因为对你的渴望已经让我日夜煎熬,
我的国度披覆你的恩泽……”
舞蹈在歌声中接近尾声,准确来说,希多尔所吟唱的词句并不是原本的词句,这位法老王篡改了献给贝斯特女神的赞歌,眼里只有鼓面上的人影。
舞蹈结束,表演者们不得不将鼓面放到地上,方便鼓面上的人下来。
他们也终于让开了道路,让法老王得以走到那个人的面前去。
希多尔用一种很慢的速度接近对方,口中继续吟唱着篡改的歌词——
“我也要昂起头,
以方便获得你柔软掌心的的爱抚,
更宁愿紧闭双唇,
遵从你的每一条命令……”
就在此时,希多尔挥了挥手,先前的舞女们看见指令,从柱子后面窜进了宫殿,对准贵族和官员们的脖子刺下利刃。
先前抬着鼓面的男性表演者还有手持西斯特鲁姆的歌女们也都从暗处掏出了武器加入战局。
慌乱的声音和惨叫声立刻便响彻在宫殿中。
意识到不对劲的贵族和官员们想要逃跑,却被直接擒住或者被干脆地杀死。
整个宫殿一片混乱。
塔丽安咬咬牙,招呼柱子后面的那非和麦德罕等人,让他们按照计划好的那样,如果不能毒杀法老王,就掩护自己直接动手。
于是一片混乱中,那非等人掩护塔丽安到达法老王的身边。
希多尔还在继续靠近眼底的那个人,口中的吟唱也没有停歇,直到站到目标面前,他伸手掐住女人的脖子,将她丢给一个健壮的男人。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锁定着,没有偏移分毫,似乎对于他来说,哪怕生命只剩下最后一秒,也要将眼前人的模样刻在自己的心扉——
“我会在黑暗中追随你奔跑,
就算不知道会去往何方,
因为在此刻我终于知道,
你就像我无法割舍你一样,
一样无法割舍我。”
希多尔的脸上不可避免被溅上了鲜血,拖曳的礼服也被鲜血侵染,他只能用唯一干净的手去摘下眼前人的面具。
那夸张的面具萎落在地上,而面具下是一张让希多尔即使每天看见也梦寐以求的脸。
他不知道从何方来到埃及,最终停留在法老王的身边。
赫因直到希多尔的手从自己眼角和脸颊轻轻蹭过才知道自己在流泪。
“为什么篡改贝斯特的赞美诗的词句?”赫因哽咽着,声音发哑。
“那你又为什么不顾危险来到这座宴会的宫殿,将在神庙学习、原本要在祭祀场合献给贝斯特女神的舞蹈献给我?”希多尔用手擦拭着赫因止不住的眼泪,轻声诱哄着赫因说出答案。
他们不应该这样冷战。
“因为我很在乎你,希多尔,”赫因带着哭腔道,“你真是个混蛋,我不告诉你关于梦境的事情也是因为我在乎你,希多尔,你为什么突然要对我那么冷漠,你原本答应让我陪伴你参加这场宴会,我也知道这场宴会有多么危险,可我还是想来,因为我真的在乎你……”
“介意我脸上有血吗?”希多尔忽然问道。
“什么?”赫因望着他,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希多尔的问题在赫因听来实在是有些无厘头,他根本不懂为什么前者忽然问这样的问题。
也因此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让希多尔得以轻易地给出了答案。
先触碰到赫因的是希多尔的唇瓣,然后后者脸上的血液就也蹭到了赫因的脸颊上。
唇瓣被用力地碾压,随之而来是法老王柔软却很有力气的舌,它轻易地顶开了赫因闭合的牙关,勾取甜蜜的津液。
鲜血的味道并着希多尔身上淡淡的酒液和草木的气息——他平时沐浴都用葡萄酒,而写满了政务的莎草纸也是他的日常——侵袭着赫因的全部感官,让他立刻就失去了站立的气力,双腿绵软,被察觉的法老王禁锢在怀里。
这座宫殿此刻是如此地肮脏和血腥,但是有爱侣在这座肮脏和血腥的宫殿中央吻过三条时间线,即使他们此刻并不知晓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