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
晨光入院。
一辆牛车上堆满干草,顶上铺了张羊皮垫。
上面睡着一个人。
女人抱着一柄短剑未醒。
她蜷缩着身子,宛如襁褓婴儿,呼吸均匀。
粉色单薄的衣服下边有很多触目惊心的伤口。
那七八个光膀子的汉子看了也不寒而栗。
他们窃窃私语。
“天亮了,要不叫醒她?”
“休息一下,着什么急!”
“拿钱走人啊,我还得回去秋收呢!”
“昨晚可是把我吓一跳。”
“对啊,我还以为命要没了,大半夜敲门,强行把我带走,不想来这是干这等事情!”
“不过这女人可真狠,能想出这等手段!”
……
他们怕打搅女人,走去角落交头接耳。
日光照眼。
她翻了个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剑掉到地上。
啪嗒一声,她顿时清醒,急忙起身将剑捡起,像宝贝一样抱住珍惜。
剑拔出大半,闪耀晨光,她顿时觉得心安。
日后,这柄剑便是她唯一依靠。
经历那么多事,没几个能靠得住。
她冷冷看向牲口棚中狼狈的陈浪涩,嘴角渐渐上扬。
呵呵呵——
陈浪涩嘴唇泛白,目光无神,对着天空傻笑。
那几个光膀子大汉见状,吓得跑去另外一边。
其中一人见女人醒来,毕恭毕敬上前,说要离去。
“站住!”
这一声冰冷把汉子吓得腿软,他扑通跪地:
“高人饶命,我……上有老人,下有孩子,他们还指望我回去耕种……不然得饿死!”
女人重重叹口气,从袋子里拿出一吊钱扔过去。
“这是你的辛苦钱!”
那人眼睛发光,感激涕零,接过钱后,便赶紧离去。
其他人见状十分兴奋,纷纷挤过来领钱。
陈无妄三人从门院经过,瞧见那些正在领钱的汉子,也看到了那个一脸憔悴的陈浪涩。
他摇头叹口气。
“世事无常。”
于右归白去一眼。
“那还不是你造成的?”
“我可是放走他了,完全与我无关。”
之桃路过,小心翼翼招来三人。
她低声耳语道:“你们还是救一下那位吧,昨夜他被人折磨许久。”
陈无妄看向陈浪涩,再望向那些光膀的汉子,一眼晓得昨日那家伙经历了什么。
他嗤笑道:
“你怎晓得是折磨?”
“哀嚎如此还不是折磨,声音十分瘆人。”
陈无妄刮了之桃的小鼻子说道:“你忘记他怎么欺负你了,你莫不是喜欢上他!”
之桃吐了吐舌头,装出一脸恶心样子:“我看上你,也不会看上他!”
“那你是看上我喽?”
之桃羞红脸,跺脚摇头道:“才不会!”
“你既然不喜欢他,也莫自作多情,人家可是来了高手,万一惹急了,他们兴许会屠光这里,倒时你也自身难保。”
之桃抿了抿嘴,深深叹口气。
“好吧!”
陈浪涩见到陈无妄时,眼睛有光,情绪激动,像狗一样扑去,可脖子上的绳子一下扯住他。
他难受地咳嗽。
陈无妄压根不想搭理此人。
他看向近处熟悉的身影。
想赶紧确认是不是她!
要是的话,那可真是不幸。
最后一个领钱的男人挠了挠身子问道:
“今晚我还能来吗?”
其他人不可思议看向这人。
女人透过人群缝隙,看见陈无妄,嘴角上扬说道:
“挺可惜,我看是没机会了。”
那些人渐渐散开。
陈无妄凝神望去,正要看清那女人的脸。
不料,大腿被陈浪涩抱住。
他生气皱眉,赶忙挣脱,一脚踹开对方。
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陈公子,别来无恙。”
两人都姓陈,便不约而同看去。
只见女人一身单薄粉衣,曲线有致,精致面庞有点大病初愈的样子,头发干枯,俨然许久没有洗,眼神坚毅。
她赤脚缓缓朝两人走来。
陈无妄心惊。
只是一个多月不见,对方就变得这般天翻地覆。
按照他的计划,这个女的当下是在姚老头那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青枝?”
陈无妄皱眉。
于右归也不可思议。
再说那夜之后,他也去姚老头那探寻,知道她还活着。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青枝吹掉落在嘴角的发丝,淡淡道:
“你们之前所认识的青枝已死,我现在是郑三巢之女,郑红泥!”
她得意洋洋亮出金色牌籍,以证明自己身份不假。
陈浪涩顿时嘴里叽叽咕咕叫,发疯一样往枯草堆中钻。
“可你不是应该在姚老头那吗?”陈无妄问。
青枝目光坚定看来,眼神中有一丝凶狠。
“是的,按你神机妙算,我应该姓姚,可你失策了。”
她嘴角上扬,优雅从木桶里舀出一瓢水,缓慢浇到陈浪涩的屁股上。
那家伙顿时疼得撕心裂肺,拼命挣扎嚎叫。
那水里还加了其它东西,不然对方不可能疼成这样。
“我本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只是遇人不淑,男人就是那么会骗人!”
“原来如此。”陈无妄问。
青枝拔出短剑,如对镜梳妆,打理自己枯燥的头发,淡淡说道:“是的,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落魄到此?”
不问我也晓得。他想。
可陈无妄还是示意性地问。
“你怎么变得如此?”
青枝深深叹息:
“确实,那夜我往桃花巷跑去时,也见到我曾经施救过的人。他们热情,善良,视我为恩人。”
陈无妄没有回应,神情严肃。
青枝走进草堆,像抓住一只兔子,轻易拎起陈卜涩的头。
“姚老头要收我为干女儿,筹钱替我换掉下籍!”
她没了过去的柔弱,眼神里是凶狠到极致的淡定。
陈浪涩挣扎,想要逃脱,却猛地被青枝轻松扭断手。
咔嚓——
于右归震惊。
过去柔弱的青枝可没这等能耐。
“后来偶然再见到这位,以为我倾国倾城可换来真心,可惜了,错了!”
青枝眼里晶莹,扬起短剑,面无表情插进陈浪涩的脖子。
血液喷涌,溅到她原本精致的脸上。
本来的粉衣,变得妖艳赤红。
青枝将尸体扔到一边,再踹上一脚,神情淡然看向陈无妄。
她宛如在曾经心仪的男人面前,完成一次蜕变的仪式,得意地宣告,过去的青枝已经不在,她现在叫郑红泥!
陈无妄也没说什么,默默目送郑红泥离去。
于右归神情严肃道:
“心死道生,她造化根基有生!”
陈无妄惊讶回头问道:
“这东西随便生的吗?”
“不是,她本来就有,之前只是没开窍!”
这天地江湖,有些人虽有造化根基,却因没人教,一辈子也生不出苗头,有的人经历一些事情,开窍有生。
方客心也感觉到郑红泥身上汹涌的造化。
“此时她的造化宛如破壳而出的嫩芽,要是再有一个好先生教,可在短短时间之内连破几境。这也便是她在郑三巢那的价值!”
“原来如此!”
“你怎不责问我?”
于右归宁愿陈无妄责问一下,好给他机会解释解释。
陈无妄看得透彻。
“以你能耐,那日肯定是救过她的,只是她众星捧月惯了,肯定受不了平淡日子,任何一个有钱且花言巧语的男人,可以轻易骗走她。”